要拿出杀手锏,下一瞬间他便会恢复理智。
她今日便是为这事来的,因而她知晓他心思,所以有恃无恐。
她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面小小铜镜,借着微弱的光擦拭着脸上那几滴水。装模作样玩儿够了,她遥遥将铜镜向他面前一伸,调笑道:“你看你,落了水可是一点都不英俊了。”
齐苇杭目光落在那镜子上,虽然看不真切,但那竹节般的手柄,竹叶装饰的镶边,是那样熟悉。
那年因竹为雅,定下不负卿卿的誓约。这铜镜他记得送还给阿姚了,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他几乎是抢过那面镜子,握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发现了区别。
这面铜镜是新打的,并不是他和方姚的那一枚。
“找不回来了,只能又打了一个。过几年等它长了锈,就和你那只看上去一样了。”
埋伏了三个月,只为了今日表明身份。
她有信心让他喜欢上做为容铮的她,可是那算不算背叛原来的自己,方姚这个人又会不会成为他心口的朱砂?
既然复生,何不和盘托出,任他选择。
他似是没听懂,怔愣着看了她半晌,险些再次滑倒。
初次相见,她说“久仰,也好久不见。”
上月宫中赏兰,她说“这花好,有个人最喜欢…”
不久前他生日,她送了一柄他心仪已久的长剑,言:“京中会武的公子不多,若有幸见齐公子舞剑,真是此生之妙事。”
今日她说,铜镜找不回来了。
明明酒意已消,他却又像醉了一般,容铮的身影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叠,冲他微微笑着。
“阿姚……”他情不自禁的念了一遍那个名字,却又晃了晃脑袋,将这可怕的念头打消。
醉了,自己定是醉了。
“小时候没被淹够啊?还不出来,等会水草缠住你。”她伸出手,欲拉他上岸。
“你怎么知道…”他咽回了下半句话,幼年父亲官职中等,与方家比邻而居。那时年少,曾偷跑去下河,一时不慎溺了水。险些被不称职的仆人的失误害死…
这事很多人知道,可一个刚刚恢复神智的傻子公主,怎了解的这样详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纵使万般猜测,他也不敢让自己相信心中所想。
容铮蹲下身,与他对望,一字一顿道:“我抛弃了自己的身躯,就是为了找你。所以,别让我失望……”
昏暗中,只见水下的齐苇杭倒退了几步,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是阿姚。
她说抛弃了自己的身躯,那李家的方姚又是谁?
“阿姚,真的是你。”又惊又惧,又喜又辈,五味泛上心头竟不知是何种心情。
舌尖苦涩,最后却这般沉静的将它说出了口。
她刻意装作恼怒,然而点点珠泪折射的微光已进了他眸中。“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是公主看上你了啊!你个骗子,负心汉!”
他无话可说,在水中站立许久,迎着她视线与她对望了许久。
虽是夏天,但身在水中,凉意逐渐攀上了他的指尖,从四肢浸透到心中。
他长久的沉默让本就已情绪激动的她心中添了一丝不宁,泪已干枯,还未等到他的答案。
“……”终是无言,容铮站起身来。她明白这让他难以接受,且给他时间考虑。
“别走。”
齐苇杭见她转身,像是久失复得的心跳又戛然而止,亦不再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投世为静安公主。只想让她再多留一会儿…
“阿姚…”他几乎是飞一样从清池中爬出,甩着湿透的长袖,想也不想将她拽入了怀中。
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怀中人和方姚相比更加瘦小,提醒他容铮与她完全是两个人。
手臂松了松,复又将她抱紧。
容铮早已泣不成声。外事也罢,自身也罢,带来的那些苦难都受过了。终于有地放置此身。
“现在别问我,以后…我会告诉你的。我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诉你真相。”容铮埋在他湿漉漉的怀中,虽则黏腻的触感让人不适,她也不想离开。
齐苇杭只得将那些问题咽回腹中,听她低声哭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你还会离开吗?”
“不会…以后我就是容铮…”
“……好。”遥见有人向这里走来,齐苇杭松了手臂,退后一步。目光锁在熟悉又陌生的面上。
将铜镜塞回她手中,郑重道:“向来都是男方主动求亲,我会尽快让父亲向皇上求娶你。”
出于多年惯性,她心中一愁,随后立即消解…
“又让我等多久?”
齐苇杭一愣,而后回味过她此话的含义,只能苦笑。
“哈哈…”她也乐出声来。
相视一笑,以前的种种误会与牵扯,都已过去。
“很快,这次不会让铜镜染尘,更不能让它有机会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