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毛毡,一应俱全,两个人一大一小,一胖一瘦挤在一起,戎靳北走近了些,才看到桌子上有两幅已经写好的字。
虽临摹的王羲之的字,却不似其狂放大气,这两幅字,运笔之间内敛秀气,收放之间还欠些火候。
戎祁拿着笔瞎画,抬头看到戎靳北,叫了一声,“爸!”
唯伊的突然一颤,正在写着的字变了形,一滴浓重的墨染在了最后一笔上。
快些好的一幅字,就这样报废了瞑。
她抬头促狭地看了戎靳北一眼,便急忙侧过脸去假装整理东西。
心底的烦躁适时涌上,席卷着她的理智,她紧握着两手,又觉后背溢出了冷汗,疼痛感在这个时候,从小腹传来——
仿佛是一个恶性循环:她越是紧张,就越痛,越痛,就越紧张……似乎没有个尽头璋。
戎靳北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不甚在意,只挪到桌子前时才问戎祁:“写毛笔字,学会了么?”
戎祁找了借口,有模有样地说:“唯老师说,学习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没那么容易一下子就学会的。”
戎靳北轻笑一声,心道,连“循序渐进”这种高级词汇都会用了,看来是有很不错的效果了。
戎祁拿着自己刚写好的两个字给他爸看,说:“你看,我写的自己的名字,这是写得最好的一次!”
戎靳北说:“你会写自己名字,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么?”
戎祁黑亮的眸子转了转,摇头。
戎靳北拿过他手里的毛笔,对唯伊说:“找一张干净的纸。”
唯伊一怔,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把桌子腾干净,铺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在上面。
可做完这一切,心里真是不甘。
人真是有奴性,她难道是被人奴役惯了?这么快就从愤恨里面跳出来,替他鞍前马后!
想到这里,唯伊又是撇过脸,决心不在理戎靳北了,可却抑制不住去看,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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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靳北将笔沾满墨,扎好姿势,在上面写了八个字——“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他笔法开阔俊逸,笔笔透着精气神。
唯伊看得呆了,竟不知他还有这项本事。
接着,又听他徐徐道:“祁祁,是盛大的意思。”
戎祁聪明,一点就通,咧嘴问他:“是希望我变的强大的意思么?”
他爸说:“不是,是希望咱们戎家变得强盛的意思。”
戎祁:“……”
唯伊:“……”
挑.逗了儿子,戎靳北心情似乎很好,用食指敲了下戎祁的脑门,脱口说:“还有一点就是……”
话没说完,他却突然又停下来,看住唯伊。
戎祁着急的问:“还有什么意思?”
戎靳北默然收回目光,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深沉,随即又带上笑,说:“是……你强大了,咱们家就能强盛了。”
戎祁一听,想着,似乎两种都差不多。
个人与家族,他这么小,还不懂这当中的关系,但似乎知道,自己的责任还挺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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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祁自己练习时,一个小时已经即将过去。
唯伊往常不愿意在戎家多呆,今天更是。
戎靳北看她准备走,一边拿着钥匙,一边说:“戎祁的铅笔字还没写好,先让他练铅笔字,还没学会走,就先跑,哪天就摔了。”
唯伊面无表情的低了低头,也没应,只管拿着自己的包出门。
被她甩了个冷脸,戎靳北诧异,却仍跟上她的脚步,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说:“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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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起了风,唯伊身上穿着单薄的雪纺衬衣,浅色的一步裙,正被风呼呼灌入。
一时间,脑袋被吹得有些发胀,小腹的疼痛被凉风侵扰,那种不适感几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最后压抑在胸口。
她脚下一歪,忙扶住身旁的花园栏杆。
身子,连手指头都是冰凉,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戎靳北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在门口没看到唯伊的身影。这才突然感觉到,这女人,一晚上都不对劲儿。
开出小区后没多久,他就在花园旁,看到一抹白色身影。
将车停在附近的路上,隔着马路按响汽鸣,那边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看着她微微弯着身子,抚着身旁的事物,一动不动,便忙下车,长腿迈向对面。
“你怎么了?”
唯伊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眼前的景象才刚有些缓和,就又陷入一片黑暗中,她身子往下落……落到了戎靳北的怀里。
偏偏又倔强的拨开他的手,自己蹲在地上,将头埋进两臂中。
“你别碰我……”
她的声音由臂弯中传出,沉闷将愤怒稍稍掩去,却还是被戎靳北听在耳中。
戎靳北将落空的手,插.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
不是哭了吧?肩头一颤一颤的。
他想了想,刚刚出门时的那句话,似乎没有严重到让她失声痛哭的地步吧……难道是在工作上遇到难坎儿了?
可看这女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这么容易就哭的人呀。
戎靳北尚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那边,唯伊已经在心里痛骂了他好多遍,骂他的同时,也骂自己,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被人骗了,却不敢堂堂正正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委屈了,难受,都自己扛。
这样折腾了一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