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卫东走到石头长凳边,解下相机放到凳上。相机是特地带的,因为他想影低小孩的第一张照片。
王丽军则坐上长凳,石凳冰凉,他舒服地嘶了一声。
两人才静几秒,却逢一阵女子惨呼传来,乔卫东缩缩脖子,说:“原来女人生孩子这么惨啊,我还以为特别容易。”
王丽军说:“你给我玩去。生孩子是天底下最惨的事儿,我从小就知道。”
乔卫东问:“哥你怎么知道的?”
王丽军说:“以前我们四合院旁边儿有个妇幼诊所,经常接生,就没一天消停,叫得比这个还惨。”
乔卫东低头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别的女的都跟我妈一样,生孩子特容易,啪叽一下就生了。”
王丽军乐了:“敢情你还陪你妈生过孩子?”
乔卫东来了兴致:“那是。我跟你说我弟弟生的那天,我妈还在工厂上白班儿。那会儿她刚把工具拿出来,就扶着墙下去了,我就看见她腿上那个水流啊,跟小红一模一样的。”
王丽军惊了,他从没听过这种故事,于是连忙竖起耳朵。
乔卫东接着道:“当时我妈就叫我赶紧去医务室,把医生叫过来。结果等我叫上医生赶回去,我弟弟已经生了,被我妈抱在怀里,脐带还是她自个儿咬断的。”
王丽军打趣道:“啪叽一下生的?别是你路上耽误太久了吧。”
乔卫东正色说:“绝对是啪叽一下啊。我现在都记得,那天是八一建军节,工厂大喇叭在放《我是一个兵》。刚唱到第一段‘来自老百姓’的时候,我就跑出去找医生了,等我带着医生回去,刚进门儿的时候,才唱到第二段‘坚决把他消灭净’——”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又接道,“这中间最多也就两分钟,哥你说,这不是啪叽一下是什么。”
王丽军跟听《聊斋志异》似的,光顾着乐,没想明白其中缘故,这会儿终于转动脑筋思考起来。他一想,乔卫东他妈不是毛子么,毛子女人,不能算女人。
乔卫东又在那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脐带胎盘,王丽军把手一挥,说:“别想那些玩意儿了,帮我想想,你说,i姐孩子叫什么好。”
乔卫东直笑:“哦这个啊!姓金,金什么呢——”
王丽军坐在凳上,伸长了手薅他脑袋:“金个屁,姓王!”
乔卫东捂着脑袋直躲:“是,是,姓王,就叫王呃,这个……”他拖长声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哥我跟你说,我以前想过,我要是有孩子,生在哪个月就叫哪个月,比如四月生个女孩,就叫乔四月,你看多好听,就按照这样取行吗。”
此话既出,在深浓绿荫下,王丽军的脸隐隐也有些发绿,隔了半晌,他开口道。
“乔卫东,你是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八月啊。”
乔卫东说:“没错儿啊,就叫王——哎呦!”
乔卫东挨了顿掐,两人又坐着石凳吹了阵风。谁知道这花园中还有古井一口,被两面石凳围在墙角,顶上树叶遮天蔽日,井壁上爬了深绿青苔,夏风一吹,遍体生凉。
乔卫东看那水井很古朴,抄起相机就想去拍,可他比划半天,无奈又放弃了。因为这儿太暗,曝光不正常,胶片也只是一团黑。于是他许愿,希望今后相机技术发展能够突飞猛进,除了相机本身功能强大以外,要是能有其他美化方式,让摄影师不必苦修底片,那就太好啦。
过了一阵,王丽军猛地听见有婴儿哭声,他喜形于色,一把捉住乔卫东的手,两人连忙向分娩室跑去。及至到了门口,乔卫东一摸裤兜,忽道:“哥我镜头盖忘拿了!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语罢他又七手八脚奔向花园。王丽军唉一声表示不悦,索性不去理他,只管大步迈上楼梯。
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对他俩来说,孩子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新的孩子来到这世上,来与这两个厌恶成人世界的男人作伴。
乔卫东返去拿了镜头盖,往回走时,他看见一队西装客往住院楼走,一个个神情挺严肃。乔卫东心觉不大对劲,于是偷偷跟上这支队伍。他随西装客们一直走进楼里,上到二层,停在某间病房前。眼见人一个接一个走入病房,乔卫东侧身躲在门边,想要以此偷听敌情——这么大阵仗,八成与金向炎有关。
只听得里面一个女声道:“邝美娥果边乜情况?”
一男声答:“係男仔。”
女人啐了一声,又对男人说:“时也命也——老爷宜家命不久矣,我哋一定要守住金家,唔可以俾野仔攞走遗产。”说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又接道:“你同我搞定个仔。”
男人问:“……点、点搞?”
女人说:“雪姑七友[1]嘅故仔听过未?宜家个野仔就係雪姑,我就係恶皇后,你就係猎人,明唔明?”
男人未答,好似迟疑。
女人又说:“不过,我唔要佢个心脏,我要睇到条尸摆喺呢度。如果你学猎人俾雪姑逃走,你死相仲惨过雪姑,知未?”
接着女人又向西装客们吩咐事宜,乔卫东一概没听进去。他靠上墙壁,浑身血液好似瞬间冲上脑袋,耳朵里血潮翻涌,如同万面鼓声。他听明白了,金向炎立下遗嘱,要仔仔继承全部遗产,谁料i真的生下男孩。而大婆要为自己房两个女考虑,自然容不下私生子夺家产,这就要派人去攞仔仔的命。
乔卫东静了两秒,又忽然跳起,他迈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