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总算攥足点力,想拉拉她的手,却只能握住几根手指,随后还滑开了去。霏霜马上体会他的心意,伸手过去将他握紧,把头侧下问:“你想要什么?”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碰那茶。”卫玠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话,听起来还是像蚊子一样细。
霏霜欣慰地道:“那当然。以后你要再敢碰,我非把你扫地出门不可。”
用了五石散的人身子无力,精神却是亢奋不已,是以卫玠总难睡得着,如此循环反复只会越来越累。霏霜只好请大夫开了安神的药,然而毕竟不济,只好使出各种土方法来。
这最常用的那招便是在他手心反复写他的名字,边写边问:“是谁?”
卫玠答:“我。”
霏霜再写,卫玠再答。
本以为这样能够让他沉入梦乡,结果卫玠冷不防来一句:“你写我名字真难看。”
霏霜火了,狠狠瞪他一眼。
卫玠受了惊,赶紧把眼闭上。
霏霜接着写,接着问,只是换了问题:“好看不?”
卫玠反复答着:“好看。”
反复答得多了,人便恍惚地见周公去了。
卫玠躺了两夜三日,霏霜也陪了两夜三日,待得第三天夜里,卫玠身上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能下床走动了。
这回儿轮到霏霜困得瘫倒在床了。她不愿假手仆从服侍,几日来都是亲力亲为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见他无恙,一口气松懈下去,各种疲惫接踵而来。
卫玠可算能如愿以偿地用自己的手主动拥着她,像她哄他入睡那样哄她入睡。
他在她手心里写的是“霏霜”两个字,他还是习惯叫她这个名字。
“是谁?”
“我。”
“好看不?”
“好看。”
“是谁?”
“我。”
“好看不?”
“好看。”
……
卫玠并不懂得诀窍,把两个问题混着问。再加上他有意卖弄自己的笔力,每次都要换种新写法。霏霜一会儿答这个一会儿答那个,一会儿见他这样写一会儿见他那样写,脑子被调动得兴奋起来,反而睡意全无。
卫玠见她越答约有精神,急了:“你怎么不睡觉?”
霏霜偏不与他说其中的秘密,倒是挺享受掌心被他指头划过的感觉,笑道:“我就睡着了,你接着写。”
卫玠挠挠头,写了百来个“霏霜”,有些想不出新的笔法来了。
霏霜调侃他:“怎么,我的大书法家也有笔穷的时候呀?”
卫玠急道:“哪有!我还有好多笔法没使出来呢,你等着。”
他继续抓耳挠腮地想啊想,不觉身上悄悄浮起许多红色的斑点,胸口有股巨大的热气正在酝酿起来。
☆、迁延不愈
卫玠不想在她面前显出急躁的一面,强忍着胸口和肚里的烫热再往她掌心里写下几字,这次可是毫无章法,甚至都认不出是那两个字了。
霏霜笑道:“你是写得自己困了吧?”
卫玠正好找个借口走:“是是,你先歇着,我出去透透气。”说着帮她理了理被褥,便自个儿出去了。
他灌了几杯水,身上的热浪丝毫不退。直觉告诉他,这情形非得喝些神仙茶才能压下。
就在这念头要起来时,他狠狠捏了自个儿胳膊肘一把,说好的保证不碰呢?
得想办法把注意力转移开才是。他推开书房的门,盼着写几个字能消解掉身上的难受。
可这种难受却不似从前那般是种精神兴奋力气使用不尽的充沛,而是一直牵引到肠子里带着五脏六腑一齐悬在半空的渴求,他渴求能有一杯茶水下肚,将整个干旱的腑脏滋润如初。
手中的笔写下再多的字也无法满足这种渴求,反倒让他更为焦躁不安。如果不是心头还残存半分人性的光辉,恐怕桌上砚台里的墨汁都要被他仰头灌下!
身上的小红点越来越密集,左胸肌和胳膊上的皮肤俱被抓出了血。千万条小虫在他的血脉里蠕动,就要将这副身躯吞噬殆尽。
他终于再忍不住,声嘶力竭大吼一声过后,将书台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扫楼在地。
守夜的元宝正偷偷坐在门廊下打着盹,被吓醒时歪了歪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慌忙爬起往书房赶来。
他几乎从未见过主人这般模样,敞胸露怀,披头散发,一袭白衣被墨汁打得斑斑点点凌乱不堪,指尖的长甲上沾着刚刚抓破皮肤带着的点点血痕。
一本书飞也似地朝他砸来,撞在旁边的门框上。
这会儿小胖子彻底被吓瘫了,边使出吃奶的劲头往外跑,边大声吼着:“来……来人啊!杀人啦!”
府中的家丁丫鬟以为来了窃贼强盗,纷纷取了家伙赶来。
正巧遇着夜里追着元宝跑的卫玠,二话不说围上去一阵猛揍。
元宝这才想起提醒大家:“别,别打了,那是卫主子。”
众人一看可不,好在这样也让卫玠安静了下来。
城里的孙大夫被连夜请到府里给卫玠看病,得出的结论还是那四个字:“气血两虚。”
霏霜也不隐瞒,把他服用五石散的事情据实以告。
孙大夫捋捋胡子:“近来一次服了几包?”
霏霜答:“一包。”
孙大夫道:“定是谎言。若是只用一包,上次力气复原了便就无事,断不可复发得如此迅猛。依老夫看,不下三包。”
孙大夫还真是乐观了,事实上卫玠服了这个的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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