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说话,便下床去开了门。她连忙缩回被子里,但听得他在门边同鸿宾说了几句话,然后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洗漱吧,殿下。”他淡淡道,“鸿宾说您还要去奉明宫议事的。”
至少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她仰着头,吐出一口气,“所以我不喜欢留在岑都,每日里总有数不尽的事要议。”
“朝会集议是祖宗法度,总不可轻废。”他一边拧毛巾一边道,“在下却是佩服殿下,可以驭群臣于股掌之中。”
“你喜欢这种感觉吗?”她忽而侧过身来,一手撑着头,懒懒地看着他,“你喜欢这种运筹帷幄、计算人心的感觉吗?”
他倾身过来,折起巾子轻轻地给她擦脸,“在下尚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是以无从谈起。”
她长叹一口气,“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战场。”
他看她一眼,“那不如让世子与您易地而处,您去冲锋陷阵?”
她的手指玩着他腰间的玉佩,慵懒地笑了笑,“那大哥可要怪你的。”
他也应景地笑了一下。她坐起身来,浑身依旧乏力,却不想说出口,手扶着床栏站了起来。他看着她,轻声道:“您若真去了冲锋陷阵,我也要怪我自己的。”
她抬起头,他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正给了她一份足以支撑但不至于僭越的力道。他静静地凝注着她,清浅的眼底,却藏了深深的漩涡。
她动了动口,仿佛承诺般道:“那我便不去了。”
他垂下眼帘,似笑非笑地道:“在下可不敢向您要求什么。”说着,松开了手,欠了欠身,“我先出去,不扰您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离开了。
***
徐敛眉梳洗一番,便冒着风雪匆匆赶往宫中。今日没有多大事情,倒是今年第一回下了雪,群臣都有些兴奋,贺喜的话说了不少。然后便是将领们挨个来禀报全境防务,易初也在其中。
易初统辖的正是岑河上的重要守备,飘雪之后,岑河的冰期便成了徐敛眉最关切的事情,依往年常例,驿船将停,而河边的守备却要增加,这是当初莒国进攻带来的教训。
徐敛眉同易初谈得累了,回府的时候,在辇车上险险要睡着。鸿宾到车中来给她塞了个暖炉,也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瞧。她被这样瞧得不自在了,“怎的了?”
鸿宾竟然也脸红,低声嗫嚅:“昨晚婢子听见,您和驸马,房里……”
徐敛眉整张脸哗地通红,只得拿怒意遮着羞意:“乱讲什么呢!”
“其实今早婢子真不想叫您去议事的。”鸿宾软声道,“您一定累坏了吧?”
“……”徐敛眉再不想接话,干脆闭上了眼。鸿宾倾身过来将车窗放下,一边好声好气地道:“殿下,不管如何……婢子很高兴。”
“什么?”徐敛眉懒懒发问。
“婢子原本以为,”鸿宾偷眼觑她,神色里像有些难过,“您不会对任何人……”
“放肆。”徐敛眉蓦地截断鸿宾的话,她睁开眼,冷冷注视着她,“这种话也是你说得的?”
鸿宾低下了头,被公主毫不留情地数落,心里却更加为公主感到委屈,眼中几乎要坠下泪来,却也不敢让公主瞧见,“是婢子放肆……可婢子真心希望,殿下能同柳先生好好地过,过一辈子……”
徐敛眉看了她许久,终而,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背,“鸿宾,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心中总是将你当姊妹一样看待。”这样的话她甚少说,说出口便觉生涩,“你这样关心我,我很感激,但我同柳先生……”
鸿宾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有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梗塞在喉头,却终于是对着最亲密的鸿宾也说不出口。徐敛眉最后也只是又拍了拍她,便闭上眼睛,“……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
“殿下。”
柳斜桥站在车门前,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挑开帘幕,安静地迎接着她。
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走入府中,留给下人们一个伉俪和谐的背影。房中已摆上了晚膳,柳斜桥将牙箸递与她,一边平平地道:“我去厨下看了看,添了几道菜。”
她朝桌上看去,是惯常朴素的五菜两汤,只中间那条清蒸的鱼十分显眼。
“……”她道,“本宫不爱吃鱼。”
他也不恼,“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合您的口味。”
她复看他一眼,执箸尝了一口,细嚼慢咽,“倒是颇得鲜味,不似北方做法。”
柳斜桥道:“在下本就是南方人。”
她道:“丰国也并不算南方,反而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