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毒身亡的。”
昌平君脱口而出道:“暗器?”
盖聂还是摇头。“你和我师弟的确都是使暗器的高手。但县令身上查不出暗器造成的伤痕,眼、耳、口中也没有,再加上……另外,时间也不对。发现县令遇刺时,他的身体温暖柔软,死去不超过一两个时辰;而我师弟夜间自戌亥之交到寅时左右便一直在距离在下一墙之隔的地方,根本腾不出手。所以,之前再觉得可疑,在下也只能把你当作唯一的凶嫌。”
昌平君本要说什么,可惜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盖聂又道:“后来,在下偶然发现,这块玉玦的内部曾灌有毒药。难道说有人把这块玉玦放在县令居卧之处,他因为好奇拿到书房细细研究,又将玉珏失手摔碎,这便中了毒?然而这件事幕后的主谋极为深谋远虑,我想他定不会把一件事的成败赌在一个人的大意之上。但如果摔碎玉珏的人不是县令,还能是谁?这时我又想起‘他们’曾给昌平君你送的那封信来——”
“信?”
“信中说,你若答允了他们,便将某样物事佩在身上——如今想来定是那块玉珏——若不肯答允,便将它砸碎,置于天井之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要你这样做?”
昌平君眼中的怨毒逐渐被讶异和探究取代,“玦,意喻决绝,决断。砸碎玉玦,自然是不相为谋之意。”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启一旦将玉打碎,毒药漏出,瞬间便会取了在下x_i,ng命!!”
“这世上并无一触即死的烈x_i,ng毒药。一般可透过肌肤入体的毒物,都需要较长时日方能发作,所谓‘疾在腠理’,汤熨、针石均可除去,高手还能通过内力压制。发作极快的毒,往往不是见血封喉,便是通过七窍进入,尤其以入口、入鼻最为常见。你也是多疑之人,若是玉碎后见到烟雾散出,定会闭气远遁,不至于中毒;何况你或许还会将此事交予下属去办。再加上你当时人在咸阳,又受到罗网监视,若是砸碎玉玦当场毙命,死状必会惹人怀疑,罗网中人可通过这块玉的雕工和玉质追查到某个开在咸阳的商铺,或者楚人行商;传递的信件、传递消息的人都有暴露的可能。”
“那么,这玉中藏毒……”昌平君艰难地转动眼珠,道:“莫非是会缓慢发作之物?”
“这便是布局中的巧妙之处。”盖聂深吸了一口气。“四年前,在下恰巧也在陈。在一次宴会上,在下的师弟提到一种天下至毒,叫做鸩羽千夜。我记得他们当初说的是:这种毒是从无数鸩羽中、历经三年提炼而来,炼制的过程不能见一点光,否则前功尽弃;然而一旦炼成,威力无比,号称‘日当正,屠尽城’。从这些话判断,光照对于这种毒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下推测,光正是促进鸩羽千夜的毒x_i,ng充分发挥的条件,所以才必须在‘日当正’时方能‘屠尽城’,同理,炼药时,如果过早接触到了光,毒x_i,ng释放太早,炼制便会失败。这枚玉玦之中,灌入的便是少量鸩羽千夜。所以即便你发觉碎裂的玉片中漏出少许药液,以银针去试,也试不出任何毒物。待置于天井下后,正午时日光直s,he碎片,毒力才会散出。同样,当某人夜间将玉玦摔碎之时,并无毒x_i,ng;只有次日清晨县令发现了碎玉,点起灯火细细观察,才会被毒杀。”
“……卫、庄。”昌平君咬牙切齿,最终也只能吐出两个字。
盖聂却还在喃喃不休:“这种毒药极其贵重,他肯用在你身上,多半是猜到你不会拒绝他们。而用来杀一个县令,想必也并非他的本意。是了,因为他的布置被你彻底破坏;你仅凭一个人便将接应的楚国杀手灭口,令许多计划不得不临时改动——但他毕竟擅长应变,即便是原本用来杀他的巫申的阵法,最后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昌平君忍不住打断道:“说的头头是道,你们难道当真不是同谋??”
盖聂看了看瘫在身侧的手脚,苦笑道:“那我为何还在此地,与你为邻?”
昌平君突然大笑起来,“当然是你已经没了利用的价值。哈哈哈哈哈哈……盖聂,你自诩英雄,如今也不过是被人随手丢弃的棋子。”
话未落音,不远处忽然传来裙裾的沙沙响声。一名美貌的婢女提着一个食盒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两名狱卒打扮的人。这两人打开牢门,守在两侧。婢女则将食盒放下,从内端出几样香气四溢的菜食——切碎的羊r_ou_,去了刺的鲜鱼,j-i汤炖出的米粥,剥好的桃子和柑橘,然后一样一样以木勺喂到盖聂口边。
盖聂无可奈何,也确实腹中饥饿,只能一口一口咽下,含混道:“多谢。”
食毕,盖聂见婢女收拾东西便要离开,赶紧问道:“不知你家主人可有空相见?”
婢女摇头不语,行礼后便退到门外。两名狱卒将盖聂这边的牢门锁上。其中一个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饼,抛到对面那间牢房地上,转身离去。待他们走后,昌平君拼命抻臂去够,方才将饼勾到怀中,急不可耐地撕咬起来。
盖聂盯着三人静默的背影,暗道可惜。卫庄庞大的布局,他尚未窥破全貌,有些疑点只能找他本人确证。而昌平君所知道的东西虽不多,却能从另一面给人些许提示。他想起之前的对话,转头道:“你方才说弃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