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挑眉):怎么样?
曲离:呃……挂了你别回家说啊
☆、2007锦城
世上有那么多种感情,有偿的无私的,渺小的伟大的,爱情亲情,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向安曾经用他一半清醒的人生来思考,却找不到答案。
人生不像数学题,写下解之后,一步一步得到最后的数值。
何况他连数学题都不擅长。
过年前夕,腊月二十六,爷爷把他叫进里屋。灯光明亮,他在床沿坐下,看爷爷的目光分明和平常一样矍铄,那时候他笑着,以为不过只是平常的爷孙谈心,细细说学校里的趣事,说课业,说别人也说自己。
后来他反复回忆起爷爷靠在床头,摸到他手捏捏的场景。爷爷说:“要多吃点饭啊,怎么这么瘦?”他反驳:“我这还叫瘦,那别人不都成竹竿了?”
“向安,”爷爷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你们小时候,我希望你们争气,希望你们好好学,努力,出息,变成被人敬仰尊重,变成有用的人。可是后来,你爸爸出了那事,颓废那么些年,差点没再……”
叹了口气,再笑,“那时候我就想,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和和乐乐活着就好,人一辈子难得,拼了命争取那些东西,死了一把灰,什么都带不走。”
“家里不望你回报什么,你也不要憋屈自己,人生是你自己的,活过了,问心无愧,快乐,不后悔,那就够了。”
“向安,别为难自己。”
爷爷说这些的时候,向安垂着头,什么也没答,只有心底下温暖,如热泉一样开活。
第二天向安早起做饭,见奶奶不声不响坐在窗前,走近了问,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灰暗说:“向安,现在这家里,就剩下咱俩了。”
那一瞬间。
怎么说呢?
仿佛无尽般漫长,又仿佛电光火石。
一切片段跑马灯一般闪过,世界像惊雷炸开,像火山喷薄,又像死水无澜。
他猛然惊醒那是爷爷最后的嘱咐,是一个长辈弥留之际最后的牵挂!
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扑进里屋,看到已经穿好殓衣规整躺着的人,他才仿佛木偶失线,一下子瘫软在床前。
他活到二十岁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爷爷说那些话的时候点头回答一句“好”。
一句“好”而已啊。都没能让他知道。
腊月二十七下午,父亲向子钧从省城赶回涪安,那时爷爷已经入殓,漆黑的棺材躺在堂屋正中。
大过年丧事办了三天,做法道士在院里搭了个棚敲敲打打,夜里灯火黄亮,妹妹向聍守着棺材哭了好几回,向子钧躲在房里喝了三天酒,向安始终沉默,什么话也不说。姑姑把镇上的铺子关门,一家人回来守灵,帮着奶奶迎来送往招待客人。
向安想,自己还真没用,奶奶才是最伤心的人,却依然可以强作镇静,他怎么就做不到?
三十夜里,向安推开向子钧的房门,一堆酒气熏天的乱瓶子中间向子钧抬起熬红的双眼,糟乱的头发和胡茬,不人不鬼的样子就像又回到了初中那次。
向安沉默着走过去,弯腰整理乱倒的酒瓶,向子钧声音沙哑地喊了他一声:“儿子。”
他身体一颤,眼泪滚出来。
翻年的时辰,屋外甚至能听到别人家电视里激动人心的春晚跨年倒数,到四周有人欢天喜地相互道新年快乐时,向子钧抹了把脸,走出门去。过了会儿,向安在房间听见自家院里传来的鞭炮声。
不论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也还好,这次没人再颓废三年。
头七一过奶奶就被姑姑接去镇上,第二天向子钧也回了省城,高三时间紧张,正月初七向聍回学校补课,家里就剩向安一个人。
他拾掇拾掇了东西,本来准备回学校去,突然接到曲离电话。
电话那头阳光晴好,日暖天清,传来曲离明朗的声音:“怎么样,想我了吧?”
一瞬失神。
向安在镇车站接到曲离,远远就见他嬉皮笑脸地招手,走近了再被他一把熊抱。向安扒开他,扯出一个勉强的难看笑容:“你干嘛啊?”
曲离取下自己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笑嘻嘻说:“没什么,好几天没见,就想抱抱你。”
高中曲离是在涪安市里读的,但他们家其实很早就安在了锦城,他爷爷辈的资产遗留下来,让他爸曲华阳在锦城开了家公司,本来只是打算上手玩玩,却没想到玩出了点名堂,居然还小有名气,他妈叶娴在一家杂志社做主编,忙得几乎没法顾家。
所以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再没回过涪安,这次大老远披风带露地赶回来,是接向安。
曲离家在锦城南区一溜复式别墅中间,花园阔道,喷泉绿荫,充满西式雅致。站在门口向安停顿了一下,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来应门,接过东西口口唤着“少爷”。
向安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曲离家还遗留着这么玛丽苏的称呼?
在学校时老听曲离提起他妈,直夸她年轻就跟姐姐似的,又是文字工作者,一身的书卷气,一定能跟他很投缘,向安虽然明白他话里免不了有王婆自夸的嫌疑,还是忍不住会好奇。
第一次亲眼见到叶娴是在晚上,就跟梦想照进现实差不多。
曲离家有间极大的书房,好几个书架,落地大窗,向安没什么特别爱好,平时就喜欢看两本书,遇到书架就挪不动步子,翻开书就没法儿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