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短暂的静默了一瞬。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过不了几天就要考试了,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没有,都挺好的。”
“考试那两天需要我回去陪你吗?”
“不必了。”
……
明明依旧是和从前没有多少区别的询问,无非是生活、学习以及考试成绩,三点一线,平静如常。
但不知是不是丁骁炜的错觉,他总觉得,穆青似乎在和他说话的间隙里,悄无声息的放下了些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他也揣摩不出。
也许是因为疏远了吧,丁骁炜心想。
从年前那些彼此都几乎撕心裂肺的争吵,再到如今辗转他人才递到手中的这通电话,中间已经隔了整整四个月。
四个月,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沟通。
除去每月固定打入卡里的生活费,他和她之间仿佛已经断绝了一切联系,电话、短信甚至是微信,点开相应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一片空荡寂静的白。
那一片白也如同某种晦涩的隐喻,不动声色的昭告着这四个月来他和穆青之间急转直下的关系——以前的他虽然不太亲近穆青,但也绝不至于好几个月不给对方去一通电话,即便真的没什么可说,他也会随便和她聊上两句;但自从经过那些令人崩溃的争吵后,他就如同一台开启了自我保护程序的机器,不由分说的冻结了一切有关于她的情感联系,不思,不想,不回忆。
他们一度站在某个断口的边缘。
情绪崩裂后是不顾一切的口不择言,无数伤人的话尖刀似的往外刺,锋利的句句见血,似乎谁先放下武器,谁就要在这场争斗中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直到最后他搬走,她离开,两人之间终于迎来短暂的平和。
然后就归于一滩死水似的冷寂。
不知为何,穆青的声音隐约有些发颤,但又颤的极其细微,丁骁炜稍一晃神就会错过。
“小炜……你现在真的过得好吗?”
——你真的过得好吗?
这话就像一只细小带刺的触角,顺着耳膜一路钻到了他心底,然后不动声色的扎了一下。
丁骁炜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抖了抖。
随即他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卧室顶灯铺下一层朦胧温软的光晕,雾气般薄薄的浮在半空。床上那团人影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这会儿忽然小幅度动了动,兴许是靠的不太舒服,秦苏越缓缓翻了个身,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把滑下去的毯子往上拨了拨,又重新缩了回去。
更远一些,半敞的窗外夜色千顷,云絮海水般奔涌向远方,浪的尽头月色一照,人间就在里面载沉载浮。
丁骁炜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深处逐渐柔软,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声音放的很轻,“目前为止,已经很好了。”
“……是吗。”
穆青低声道,但更像一句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是说给丁骁炜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仍在挣扎不休的内心。
丁骁炜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秒,又或许已经在彼此都不察觉的间隙过去了几分钟,等到穆青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
“你把手机给秦苏越,我和他说两句。”
丁骁炜瞬间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细想穆青要做些什么,身体已经快于意识的先一步开口了,“你要和他说什么?”
“有事就对了,你把手机给他。”
“你先说什么事。”
“你给不给?我有他手机号,不然我抽空再给他打一个过去。”
“……”
丁骁炜的脸色微沉下来,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阿越,我妈想和你聊两句。”
秦苏越正在看综艺短视频,戴着降噪耳机,直到丁骁炜绕到面前,他才啊了一声,“什么?”
“我妈让你听一下电话。”
秦苏越疑惑的抬头和丁骁炜对视一眼,后者把手机贴到他耳边,用气声说了句,“有什么不对就喊我。”
秦苏越把视频关掉,摘下耳机接过了手机,“喂,阿姨?”
穆青的声音沿着通话信号,缓缓从另一个城市传过来,“是苏越吧。”
“我来和你道个歉。”
“之前回去过年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情绪一直比较激动,当时对你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比较伤人,我在这里给你说声对不起,这事是我的错。”
一些原因——这四个字一出,秦苏越脑海里立即如同电影倒带般闪现出一月末的那些事,他停顿了一下,随即才说,“没事,我不介意。”
“小炜和我的关系不怎么好,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平时有事也不爱和我说。我知道,他转学过去这么久,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忙照顾他。”
穆青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慢慢吐了出来,她的声音也随着这声吐息放缓下来,“非常谢谢你,苏越。”
秦苏越已经从原先那个歪歪斜斜的姿势坐端正了,他盘着腿,腰间还松松垮垮的搭着毛毯,但后背已经重新直了起来,“我应该的,分内事。”
要是还在四个月前,‘分内事’这个词保管能像滋滋作响的引线一样,轰的一下把电话那端的人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