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或坐或站,或转身或回头,石化一般愣愣盯着他。
寻聿明推推眼镜,关上门,道:“我是寻聿明。”
众人:“……”
“你们……”寻聿明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长桌边上,负着手道:“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六个人面面相觑,你退我搡,最后从左手边第一个男生起,逐一开始自我介绍。
寻聿明想着先前看过的简历,和真人一一对上号,说:“你们的资料人事科都发给我了,我也都看了。我知道你们是来规培的,但是我现在主要的j-i,ng力都放在研究上,需要一个团队协助我。你们要是觉得跟着我耽误时间,或者不想做研究只想开刀,现在就告诉我,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帮你们去跟人事科打招呼。”
几个人面露犹疑,沉吟片刻,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小个子女生说:“我不走,跟定你了。”
她长得其貌不扬,圆眼圆脸塌鼻梁,梳一顶蘑菇头。寻聿明记起来,她就是上次在观摩室里说话的女生,也是先前那一堆简历里最出色的那个,年纪轻轻就读完了博士。
听她这样说,其余几个人纷纷附和,都选择留下。只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男大夫道:“我……不想做研究。对不起,我是下面医院来进修的,要是做不了临床我回去就失业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寻聿明说:“那你先回去吧,下午我跟院长说,明天让他找人事科给你重新安排导师。”
“谢谢寻大夫。”那人点点头,拿上东西准备离开。
他出门的时候,岑寂正巧进来,一问之下,笑道:“少了一个人,咱们葫芦娃变江南六怪了!”
“唉,不知道他咋想的。”旁边大夫说,“多少人做梦都想跟着寻大夫搞科研。”他生得奇高,比一米八多的寻聿明和岑寂还高一个头,俨然已快两米,加上他方脸廓耳,眼角还有条疤,看上去像个凶横的强盗。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寻聿明伏在实验台上,给几个人分配接下来的工作,“担心失业也是人之常情。”
“要是能跟着您搞研究,失业也值了。”另一个身高看起来还不到一米七的男大夫道。
“那是因为你没失过业,所以才说得这么轻松。”寻聿明笑了笑。
岑寂闻言,道:“说得好像你失过业似的,师父。”
“我怎么没失过业?”寻聿明把排班表打出来,贴在实验室的大门后,除了岑寂和蘑菇头,剩下的四个男生恰好姓周吴郑王。
“寻大夫还失过业?!”六个人表示不信。
“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被辞了。”寻聿明叹了口气,又把他们的两寸照也贴到排班表上。
大高个小周托着下巴,咂嘴问:“啧,能不能不贴照片啊?怎么别人照得都那么j-i,ng神,就我的跟犯罪分子通缉令似的!”
“你别打岔。”五个人异口同声,集体要求寻聿明继续说:“为什么失业啊?寻大夫也有被医院辞退的时候?这什么医院那么没眼光?”
寻聿明摇头笑道:“不是医院,我第一份工作是在冰淇淋店当服务员。”
小周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木奉木奉糖,塞进嘴里,坐到实验台上说:“怎么回事儿,寻大夫讲讲!”
众人同一副八卦脸,齐声唱道:“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寻大夫讲那过去的事情!”
寻聿明被他们逗乐,倚着桌子说:“好吧,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那时候刚出去留学,没什么钱,就找了个校外兼职。我记得好像……一小时两美刀多点儿吧,反正拿的是最低工资。结果刚干了仨月,就被辞了。”
说起少年贫窘事,委实令人唏嘘。他还清楚地记得,被辞退那天正是去庄奕宿舍过夜后的第二天。
庄奕跟他说,生活给你柠檬,你便把它做成柠檬水。
这句j-i汤像一片安眠的良药,寻聿明本来认床,那晚却很快进入沉酣梦乡,半夜里嫌热蹬了被子都没意识。离开家这么久,他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清早,庄奕起来时,寻聿明还在熟睡,两只手一东一西分别搭在枕畔,是个投降的姿势。被子落到了地板上,t恤也翻卷一团,他侧身扭成一条麻花,露着半边屁股蛋。
雪白的皮肤上点着颗朱砂痣,芝麻大小,鲜红欲滴。
这也应该记录在遗传课作业里,庄奕暗暗道。
他捞起被子给寻聿明盖上,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换了衣服去晨跑。庄奕走后,寻聿明不多时便醒了,迷迷瞪瞪地坐起身,看看四周,一脸茫然。
这里不是他住的斯特恩宿舍。
他揉揉眼睛,从床头柜上摸来眼镜戴好,又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昨天回得太晚,来庄奕宿舍过的夜。
寻聿明掀开被子溜下地,感觉大腿凉飕飕的,低头一瞧,差点儿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小裙子”。
客房里没有浴室,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脚底粘在地板上,走路时发出轻轻的响动。他放缓步子,摸黑潜进了连着客厅的卫生间。
等寻聿明收拾好出来,大卧室里依然没有动静,连一丝要起床的迹象都没有。寻聿明颇为踌躇,他今天上午要去旧金山的医院做义工,距离不近,一大早就得赶过去。
以前他都是先从学校去帕罗奥多市,然后到市里乘,直接在旧金山站下车。庄奕宿舍离学校有接近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不认路,所以也不确定去车站会不会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