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回火神圣驾,理应不辞代价。”巫燧说话时,唇畔含笑问道,“那么,是你主动随我归去,还是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话之间,冰霜已席卷而来,染上鸢尾花海。紫色的鸢尾并未凋谢,只是凝成冰花,陷入寂静的长眠。
不仅仅是鸢尾花海,这里的青草、树木,乃至于泉水,都被冰雪封存。落在枝头的飞鸟未及逃离,便也被封入了冰雪,保持着生前展翅欲飞的姿态。
容晦的力量跋扈地闯进来,雪域最后一片无神之境,终归化为乌有。
巫燧一步一步走向司烜,每走一步,便有鸢尾冰花在他脚下化作齑粉,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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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正帮着阿琥掩埋摩罗城子民的尸身。
亡者被冰雪覆盖住面貌,却依旧空睁着双眼,望着雪山上终年昏暗的天光。阿琥试着拂过他们的双眼,让亡者瞑目,只可惜毫无作用。
陈川过了二十八年和平安逸的日子,如今投身异世,才知道何为血淋淋的残酷:“难道在银戎城的人眼中,不信奉神明,就是死罪吗?”
“少将军失忆了,已经忘记从前的事情。”阿琥将族人埋入雪中,叹息着说道,“约莫几十年前,雪域还有无数部族、小城,他们虽信奉各自的神明,但也无不祭拜雪山容晦大神。”
“后来,巫燧带着银戎大军,踏平所有小城与部落,毁去他们的神像,只许供奉火神与雪山之神。”
陈川能想象到,那段过去的时光里,埋葬着多少血r_ou_与骸骨:“那些人为什么不反抗?”
“巫燧供奉容晦,懂邪术,麾下又兵强马壮,小部族哪是他的对手?”阿琥忽然察觉话题扯远了,又说起雪域的神明来,“少将军且想想,奉神的部族尚难逃银戎兵刃,更何况咱们不供奉神祇的摩罗城?”
“神权之下,人皆草芥。”
一声轻叹徜徉于耳畔,随着寒风的呼啸散去天涯。
陈川一惊,环顾四下,却未见第三人。发觉摩罗金刀微颤时,陈川才意识到,原来是残念。没想到他已衰弱至此,竟无法化作黑雾现身,只能寄居于刀中。
陈川手握长刀,默然不言。
不知为何,胸膛火焰纹处有异样传来,似寒针扎入其中,直蹿向心脉。
陈川不禁痛呼,抬手捂住左胸:“司烜……是司烜!”
“少将军怎么了?”阿琥念及陈川中过噬心蛊,还以为又要发作。
陈川能感知到,司烜处境不妙,一阵一阵心悸:“快回去,司烜有难。”
二人将走之时,云乔奔走而来,拦住陈川:“阿枞哥哥!”
阿琥见云乔忽然上山,心中一惊,生怕尸身吓到孩子:“少城主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山下祈福吗?”
云乔扶住陈川,怯怯说道:“我看见有银戎城的人去了山谷。”
“他们又怎会发现那里?”陈川心惊胆战,一把攥住少年单薄的肩头,急迫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不就以前,我一看见就赶上山告诉你们。”
的确是在不久以前,但云乔说了谎,在亲眼看见巫燧带走司烜时,他才慢慢悠悠地走上雪山。
陈川不顾阿琥与云乔阻拦,踩着绵延白雪,飞奔向山下。
留司烜孤身一人,实在大意轻心。陈川甚至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竟会如此关切司烜。
云乔追逐着陈川的步伐,跌跌撞撞挡在山路间:“阿枞哥哥,那个人还没走,你不能去!”
对此,陈川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云乔对着他高呼,怨愤嫉恨一齐涌上心头,嗓音都已嘶哑:“那个人是巫燧!”
听得这话,陈川愈发忧心如焚,一把推开拦路少年,兀自去往山下。
他走得义无反顾,徒留云乔独自跌坐在雪地里。
云乔原本还想哭泣,却在回想起司烜那副狼狈的模样时,蓦然笑出声来:“既然走了,便不要回来。”
笑声刻毒而畅快,徜徉在簌簌大雪中,随着寒风飘忽而去,传到雪山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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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之境,春光不再。
陈川赶回来时,无神之境已化作冰雪王国。碧树青草紫鸢尾,都经不得指端一碰。
“司烜——”
寂静冰雪中,只有陈川的高呼盘桓不去,迸ji-an出阵阵回音。
陈川攥紧了摩罗金刀,转身走向银戎城的方向。
阿琥赶回山谷,试图劝他从长计议:“少将军去不得,那巫燧……”
“如果我不去,还有谁能救他?”
百年的沉眠那么寒冷,那么孤寂,只是想想,陈川都深感绝望。而司烜,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受人供奉的火神,又是怎样一日一日熬过来的呢?
而如今,因为长年沉眠,神力衰弱,信徒都视巫燧为神,司烜又该如何回忆当初的荣光?
光是想想,陈川都觉得揪心。
所以,如果他不去,还有谁愿意救人呢?
然而此刻,不仅是阿琥与云乔,连梵笙的残念也在阻拦。
“陈川,你不应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