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老,不要拉上我。”
谷上清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真的是,得了我们容先生,现在反倒回来揶揄我……”
车非寂摆摆手,笑意敛都敛不住:“是是是,是晚辈口误,前辈还年轻得很……”
谷上清也是开怀一笑。
烛影摇晃,酒过三巡。楼下钱多多的场子已经散了,街道上只剩两三醉汉流连忘返。
谷上清到底是酒疯,到此时眼神依旧清明,他放下空了的酒壶轻声道:“臭小子现在如何了?”
车非寂杯中的茶也早已凉透,他看了看谷上清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不问他了呢。”
谷上清摇了摇头道:“他如我亲弟弟,我怎能不挂心啊。”
车非寂:“还是老样子……”
“整整三年了,我走之前他就……”谷上清眉头紧锁愁绪万千,良久他又接着问道:“千羽寒还在照看着?”
车非寂心头微涩,缓缓道:“床前相伴,不舍昼夜。”
谷上清长叹一声道:“命运捉弄啊……”
有言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老天爷对待百里冥彦和千羽寒太过不公,仿佛将惩罚世间伴侣辜负、不忠、背叛的所有苦难都给了他们。
三年前,千羽寒往生毒发,无药可医,百里冥彦得容舒指点上玉雪峰入无人之境摘传说仙草——栖冥草,赌这传说中十万分之一的可能。
百里冥彦偷偷带着千羽寒离开,等车非寂、谷上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们不知道百里冥彦究竟有没有摘到栖冥草,等他们赶到玉雪峰下的时候却看到千羽寒背着百里冥彦踉踉跄跄下山。
之后两个月,两人均昏迷不醒,可容舒却发现千羽寒体内的往生毒解了大半,性命已无虞,百里冥彦却严重摔伤寒毒入体,性命垂危。
第三个月,千羽寒苏醒,几乎恢复。
第四个月,千羽寒已可以正常生活,百里冥彦依旧昏迷。
第五个月,千羽寒已可以舞刀弄剑,百里冥彦依旧昏迷。
第六个月,千羽寒跪求容舒医治百里冥彦,可容舒却只是轻叹一句‘已尽力,全看个人造化。’
至此,容舒便离开香山,每年除夕回来探病一次,可如今第三个年头百里冥彦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去看看吗?”末了,车非寂问。
谷上清摇头道:“不了,臭小子未醒,我也不太想看到千羽寒那张冷脸……”
香山之上,避世隐地,距离繁闹俗世太过遥远,遥远到听不见新春鞭炮,家家欢闹。
熙园别馆向来冷清,饶是过年也不例外。
容舒看着眼前的人,容颜俊美依旧眉眼间却死气沉沉,似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鱼一出满场皆惊的江湖传奇千羽寒了,他仿佛一棵生在极北荒原的老松,自立于寒风,周身皆冷,唯有看到里屋那个闭着眼睛的人时冰冷的目光中才会有一丝丝的温度。
“你……似乎瘦了许多。”容舒淡淡道。
千羽寒摇了摇头,开口下了逐客令:“容先生若是无其他事就请先回吧。”
容舒无奈:“你当年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千羽寒反驳:“你当年也没有答应救他。”
容舒:“可我还是救了。”
千羽寒放下手中烧酒,抬头看向容舒,淡淡道:“容先生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容舒莫名觉得脸上一热,居然真的有些坐不住,起身道:“那么我就下山去了,明年再来。”
千羽寒淡道:“好走。”
容舒披上貂绒大氅,看着千羽寒淡漠的面容突然笑了:“当年冥彦跪了三天三夜求我告知解毒之法,我不愿意告诉他就是觉得让他为了你再去冒险太不值得,如今……”容舒微微一顿,声音淡去轻如鸿毛:“如今看来,醒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送走容舒,千羽寒烧了热水,用热毛巾一点一点为百里冥彦擦拭身体、洁面梳理,每天一次,从不间歇。
这三年百里冥彦的容颜没多少变化,只是那鬓发白了许多,分明正值风华年岁,如今却生出银发卧床不醒。
千羽寒俯身,在百里冥彦唇上落下一个吻,小心翼翼,极尽温柔。
“冥彦,你怎么这么傻?你是七殇楼主是武林才俊,如果喜欢男人江湖那么大,多少好儿郎找谁不行?非要找我……”
千羽寒摩挲着青年苍白的面容,心又一次刺痛起来。容舒说得没错,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冥彦寻觅他整整七年,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如今他守着冥彦三年,日日都能看到他能摸到他,可饶是如此千羽寒却从来没有温暖相伴的感觉,只有望着空荡寂静庭院的浓浓寂寥……
“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么?冥彦……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
床上的人双眸紧闭,自然不会回答他,可千羽寒却一直等到手中温热的毛巾变凉,才收回眷恋的目光缓缓起身。他拿了弦月坐回桌前替冥彦擦刀,若是冥彦醒着,便会日日擦拭弦月,那是他的习惯,如今他睡着,就由自己来替他。
等月上中天,他才放下弦月拿来纸笔,开始他每天例行的事情——写信。
红烛堆泪,炭火微熄。
千羽寒磨墨提笔,于宣纸上写下给百里冥彦的第七百五十六封信。
“吾爱冥彦……”
墨笔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千羽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说日常生活,聊聊江湖轶闻,他想在某一天冥彦苏醒看到这些信,就能知道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