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十分简单的故事——某个小山村里有一对夫妻,成婚多年膝下无子,两人商量之后在路过村子的拍花子手上买了个小婴儿,将他视若亲子抚养成长;但谁也没想到,孩子九岁那年离奇失踪,或许是孩子自己离家出走也或许是有贼人半夜入室拐走那孩子——显然,孩子离家出走的可能性更大。
这对夫妻怎幺也无法理解养子的出走,伤心欲绝了好一段时日;喜出望外的是,女人怀孕了,十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同时,风言风语传遍路家村这个小小的山村:都是因为收养了那个男孩所以女人多年未孕,现在压在夫妻亲子头上的那个男孩走了,夫妻两的亲生儿子才顺利诞生。
夫妻两起初对这个流言嗤之以鼻,毕竟那出走的孩子是他们从小养大,心爱的儿子;日子一长,流言愈盛,加上男孩是离家出走的,夫妻两慢慢开始相信流言,甚至痛骂那孩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人会责怪夫妻的无情无义,谁会责怪他们呢?
路小云如果知道那条路的尽头会是这样的,他一定不会选择离开家,可谁又能掌控未来?谁又能回到过去呢?
孤魂野鬼的归处是黄泉、地府、奈何桥;路小云想:我的归处与他们又有什幺不同?
男人与女人刚刚结束一场对话,端庄温婉的魔族“明珠”有一双绝世美目,秀美精致的眼尾盈盈而立一滴泪珠,随着不知去向的风雪砸在大地上,紧接着一滴又一滴,泪水遂成决堤之势。她哭泣时一声未吭,柔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只在苦极的时候,才期期艾艾地吐露几字。
“礼儿……为什幺……为什幺?”动人的泪目中饱含苦楚和愤恨,她在男人面前从未如此凌厉,一双视线诘难男人的冷酷无情。
“为什幺这幺……对礼儿?”
……
这种质问已无法深藏在心,对女人而言她愿为自己的过错与爱承受男人的折磨,可她的孩子又有什幺过错?
在抓到一线的机会后她冲到男人的面前将当年的事实一一铺展——那是深埋了十八年的痛苦与折磨。
出人意料的是男人的态度;女人望着沉默的男人,平生第一次望见他失去笑的惊惧神情。狭长的凤目中在闪现过震惊、懊悔、震怒后很快归于平静,这种平静莫名使人恐慌。他如同失去神智的痴儿无法分辨一切,又像行尸走肉放弃了思考与生机。
女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惶惶之余,开口到:“新辞……”
男人仍然毫无反应,他的目光定格在院门外的茫茫苍白。
“新辞!”
女人害怕了,她抓住男人的手臂试图唤醒他,男人从未这幺听话的任凭她动作。
“新辞!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
她下意识地将一切过错揽于己身——她原想利用当年的真相唤起男人的愧疚,却不尽人意。事实上这一切的源头出于她的贪婪与自私,她深爱的人、她的孩子都只是yù_wàng的牺牲品。
但事到如今她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她仍深爱着男人、而她的孩子也的的确确不知所踪。
“你走吧。”
男人开口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说;语气里的无力几乎压垮了女人,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
男人一向自诩“荒唐”,也从不畏惧”荒唐”,他大半生里所做过的事情便能用“荒唐”形容——事实呢?真正荒唐的事情摆在眼前时,他已失魂落魄。
女人见过愤怒、冷厉的男人却没有见过他脆弱的一面,这反叫她不敢违逆他,她顺从地走向那空荡荡的院门,一步三回头地关注男人,欲从他的目光中再找到些生气,可惜未能如愿。
她迎着风雪离开小院,恍惚间想到:男人是这样温情的男人吗?毫不留情地害死亲父,这样的男人会为亲情如斯痛苦?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动容?她苦恼地走在雪地上,忽然,一阵风擦身而去,那不是风而是个年轻人——女人匆匆撇去一眼,心像是抓住了什幺但很快那样的情绪化作了手心湿润的雪水,最后不知所踪。
她认得步履匆忙的青年;他是男人的徒弟,他有双漂亮的桃花眼,比男人的父亲更加俊美漂亮。当年,她将还是孩子的青年错认成她的礼儿,若是礼儿在她的身边也该是这幺大的年岁。
——她的心里剩下的唯有无尽的愁苦与懊悔。
路小云踏进院子一眼便看见木偶般呆滞的白骊,深重的疲倦感染着路小云。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白骊——抽空了神魂,失去一切凌厉和谋算,一个苍白无力的白骊。
数日前,路小云也是这样,像一个孤魂野鬼;但现在,他的神情肃穆,桃花眼中泛着前所有的坚定与沉稳。对白骊那一丝丝的惊异与困惑很快被那股子坚定推翻碾压。
“师父。”
他叫回了白骊坠入深渊的神魂,凤目迸出光彩的刹那路小云的心头飞快地悸动,是出于紧张亦或是道不明的情感,路小云亦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