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过于贪求的结果,是连最基本留在严君离身边的资格都失去,整整十年。
直到今天,他都已经连想都不敢再想了,才又意外给了他这个惊喜,连同他失去的、不敢再奢求的部分,都加倍还回给他,他一时恍神得消化不了,只能呆呆望住对方。
「小恩?」严君离关切地低喊,双掌捧住他颊容,定定审视。「你还好吗?」
「你——」这个人真的是严君离吗?他一时无法确定了。「为什么……那么突然……」
「会很突然吗?」严君离笑了笑。「对你来说,或许是吧,但是于我而言,一点都不突然。它在我心里已斟酌了十年,从第一天发现你的心事时,我就在想了。从没告诉过你,会让你离开,不是决绝地放弃你,是希望你的人生能有不同的选择,说不准,那会比跟我在一起还幸福——毕竟,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我不确定,那些异样的眼光、离经叛道的批判,会扼杀掉你多少快乐。
「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那么纯粹或绝对,其中还有一部分的亲情、一部分的责任,那是我无法任性的原因,亦兄亦父的使命感,让我必须稳着你、比你更理性、想得更多才可以。
「所以,我用了十年来让自己理性,我告诉自己,若这十年间,你或我都有了不同的结果,那就是真的过去了;若是十年后,你仍然不改初衷,而我们身边都允许的话,这回就换我来任性……小恩?」
「有,我有在听!」严知恩努力在恍惚中维持清醒。
这八成是一场梦吧,也或者……说不准严君离天一亮就会后悔了……他也不知道,总之,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严君离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没再多言,拉了他往外走。
他还是呆呆的,也没问对方要带他去哪儿,只是出神地盯着被握牢的掌。
那掌心相贴的温度……是真实的,哥握得好牢,五指力道坚定,像是真的再也不打算放开一样……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奢望吗?
严君离带他来到折桂院,进了祠堂。
「去爹牌位前跪下。」
「我为什么要?!」他都说他没伤害严世涛了,哥不信他吗?
他是后悔、懊恼自己依然不够谨慎,让最珍惜的人受到伤害,可从不认为自己愧对严世涛,他们是半斤八两,这个人打算对他开膛剖肚时可也没留过情,他是要忏悔什么?!
「跪。」眼前的人坚定一句,也没扬高半分音量,他双腿就莫名软了下来,「咚」地一声矮了身段。
严君离上前点上三炷清香,虔敬低语,声浪虽轻,却足够让身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爹,孩儿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您面前这个人共度一生,您若同意,就允了我们,安安他的心。」
插了香,将红筊递去。「掷出三个允筊,我这辈子绝不反悔。」
就——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严知恩接过红筊,双手竟微微颤抖。
「严老爷,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没大没小,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算旧帐,我这辈子没求过你,现在就求你给我个允筊,好歹我当初也没真关你柴房,还让你吃好睡好……」
在心底喃喃默念了几句,一掷,是怒筊。
他变了脸色,不安地瞥去。
身畔那人面不改色,拾起又递回给他。「爹可能没听明白,你再掷一次,说清楚些。」
「好,算我失言,都是我的错,以后到了黄泉地下,我任你打不还手,你要怎么算总帐都可以,现在拜托行行好,别整我,拜托拜托。」
这一掷,笑筊,某人见他狼狈又低声下气,显然笑得很乐。
可他实在笑不出来,冷汗滑落额际。
严君离再度拾起。「爹大概觉得你诚意不够,再一次。」
他是很感谢对方一再替他找借口赖掉,就怕有人存心和他卯上,他掷到死也掷不出允筊来……
「严老爷,我真的很在乎他,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又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为了您的儿子,能不能请你暂且放下恩怨?我发誓我会用生命守护他,请你让我留在他身边好吗?」
这一次,他是连看都不敢看,掷下去,果然还是无筊。
是笑到没工夫理他了吗?
严君离无奈地叹气,这回连捡都不捡了,直接陪他并肩跪下,双手合十默道:「爹,您就别整他了,见他如此,难受的是儿子,若是没得您允许,孩儿得要陪他长跪不起了。」
父子俩沟通完,用眼神示意他再试一次。
严知恩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岂料,这回居然允了。
他瞪直了眼,再试一次,还是允筊。
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直到连掷出十来个允筊,严君离微笑,双手合十感谢地朝父亲拜了拜,这才牵着他的手离开祠堂。
「安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