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的水蓝色衣袍脏污残破,他抬起头,那双蝶梦一样的眼睛掩盖了所有的脏乱所有的狼狈,目光如镜,直直地清澈无比地看向我。
我闭了闭眼,深吸口气,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要抓他?你们对他用了刑?”
大师兄薛御风笑了笑,未置可否,三师兄轩辕彻拎着离尘的衣领将他向前一搡,离尘倒在地上,五师兄玉倾颜踹上一脚道:“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下第一的剑客煮剑焚琴客居然也有今日!你当初灭我族人的威风去了哪里?没想到我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只用一杯小小的梨花酿酒让你着了道!说起来,这还要归功于华儿你呢,”玉倾颜冲着我飞了个眼:“若不是华儿与他在那镇上饮酒,他又如何会放松警惕,让我们钻了空子?!”
我一口气哽在口。
梨花酿……饮酒……
有记得那酒馆老板说过:“尘公子!老朽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要不是您教我梨花酿的制法,并留了银两给我开店,老朽可能早就流落街头,四处乞讨为生了……”
离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撑起上半身,玉倾颜又是一脚下去,离尘措不及防,头脸着地,被踩在地上。
“不要!五师兄!”
我跳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段无觞摁住。“华儿,别动,那人是我们的敌人,也就是你的敌人。”
“不是,他不是我的敌人,他是我师父,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
我大叫出声,离尘忽的抬起双眼,无声的寂静的却无比专注地看着我。
段无觞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拽到他面前:“那么我呢?他是你师父,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他的声音接近咆哮,震怒地盯着我,话的尾音却稍稍颤抖。
玉倾颜再一脚将离尘压下去,充满敌意地看着我道:“算了,谷主,我早就说过他是养不熟的。就算你将落下悬崖的他救回来,悉心照料,甚至因为他神志不清闹着要师父,你自己扮成他的师父,让我们所有人伪装成同门师兄弟,这样三年,他也始终不会向着你的,他的心里心心念念的一直是这早该千刀万剐的可恨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煮剑焚琴客,绯如尘!也就是现在的离尘!”
“你闭嘴!”段无觞血红着双眼,临空劈掌过去,玉倾颜身体猛顿一下,嘴角溢出鲜血。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玉倾颜捂住口,挑起眼睛看向我,“谷主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瞒着他,难道说您真的对他动了感情?”
段无觞站起来,衣袖狂舞,脸上表情晴不定,“你找死!”他大喝一声,跃起身,银白软剑月煞瞬间出鞘,玉倾颜不避不动,笔直站立,月煞避至面额,他却静静看着那剑尖,眼角幽光浮动,淡淡地向我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闭上眼。
哐——
千钧一发之间,玄铁阔剑挡住月煞攻势。
“你敢拦我?”段无觞怒喝。
轩辕彻立即跪下:“谷主,饶倾颜这一次吧,他只是报仇心切,口不择言。您就念在他一向有功且忠于谷主,饶了他这一次吧!”
段无觞神色一凛,要再提剑,薛御风也上前跪下道:“谷主,反正这一切迟早也要揭穿,现在尘埃落定,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况且,现在紧要的是,要快些以绯如尘的血血祭焰赦剑,只有他作为护剑山庄后裔的血,才能够完全解开焰赦剑的封印。”
轩辕彻拉玉倾颜跪下,玉倾颜挣了几下,也就跪在地上,垂下头。轩辕彻道:“请谷主三思,大局为重!”
段无觞狠狠地瞪着玉倾颜,慢慢将月煞收回鞘内,另一手一扬衣袖,取出扣在腰上的焰赦剑。
焰赦出鞘,红莲化焰。
段无觞手持焰赦剑,日光下,那剑现于红莲幻焰之上,剑身光芒万丈,绚丽夺目地令人不敢逼视。
“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以剑尖挑起离尘的下巴,离尘快速扫了他一眼,只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即使如此狼狈落魄,即使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他的目光依然温暖恬淡,蝶梦清潭那样美好。
段无觞的持剑一路下滑,滑至离尘心口处。
“护剑山庄世代以血为盟,誓守焰赦,除非护剑山庄流尽最后一滴血,否则焰赦绝不为外族所用,即使得剑,也不过与寻常宝剑无异,我说的对不对,绯如尘?”
离尘不答。
段无觞又道:“而你就是护剑山庄第108代唯一的传人,杀了你,护剑山庄便是流尽了最后的血脉!”
离尘转回目光,凝视那万道光芒的焰赦剑:“我绯氏如尘,愧对护剑山庄列祖列宗。”
段无觞眯起眼睛,手上用力,剑尖向着离尘心口刺下去,离尘突然双手迅速握住剑尖,“等等,我还有一个要求!”手上鲜血淋漓,嘀嗒嘀嗒落在地上,盛开一朵朵艳梅。
“我可以死,你也可以得到焰赦,统摄天下,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对他好,”他看向我:“真心待他,没有欺骗,没有背叛,只是为爱而爱,没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