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徹在室内示意李逸不要窥探,只悄悄挪到石墙边上听声。
赵珩重回水牢时,狱卒正帮着赵渊从水里出来。
“皇叔当年明明该杀了李逸,怎得又救了他?”
赵渊回答得平静,可墙的这侧,李逸却刹那重回了兀梁山脚下的那晚。
韦徹见他听着听着,身子都抖了起来,一时不知是落了水就此冻的,还是因了别的什么。
不久,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叔,朕应承过你的,可都做到了。李逸已经叫韦徹送走了。”
“臣谢陛下圣恩。”赵渊的气息显然比方才稳了许多。
赵珩又道:“皇叔这一石二鸟,果都料的不错。有皇叔如今的下场摆在前头,朝堂上是人人俯首,朕的威信都不必立了。至于李逸,听说皇叔入了狱,是半点离开的心思也没了。”
“臣不过是知道李逸心软,臣好好的,他自是心安理得避开臣,臣受陛下逼迫,凄惨至此,李逸即便有心结,也不会离开臣了。”
李逸浑身僵直,听见赵渊忽又转了声,冷冷道:“陛下不该拖李逸下水。臣不过是让陛下告知他臣已入罪,陛下何必把人弄来。”
皇帝心道,朕何止是要拖李逸下水,朕还想让他亲耳听听你设的局,叫你抱了美人归,也多少留点膈应。
不把韦徹吃的亏找回来,朕枉为人君。
听赵渊亲口承认设了局套住自己,李逸果然心灰,缓缓直起身子,就要离了墙边。
赵珩本该就此止了话离去,可有件事,他自个也好奇许久,再不问便没了机会,忍不住道:“皇叔明明是为了李逸受的血毒之苦,为何始终不肯让他知道。李逸既然心软,相认了,皇叔正好携恩求报?”
听了这话,李逸生生止了脚步,屏息而听。
“如果有一人,你一见他就想起父母亲人皆亡,自个孤零于世。想起你被j,i,an人所害自云端跌落,失去天下。如果这个人救你不过是为了弥补他要杀你。
你视之为生命的东西,譬如丹青,他却硬要毁去你双手,叫你就算活着,也生不如死。
倘若还有另一人,容貌秉x_i,ng都与那人相似,叫你见之就生出和当年一样的欢喜,而你却不用面对所有不愿忆起的往事。
陛下,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又会希望他是哪个?”
赵珩一时沉默。
赵渊接着道:“所以臣从未想过与李逸相认,若不是他后来认出了臣,臣恐他要离臣而去,也不会设这个局。与臣加诸李逸身上所有的痛苦相比,臣受这点血毒之苦,实算不得什么。”
韦徹见石墙这侧的李逸,早已是泪流满面,他有些担心那倚着墙的单薄身子随时会倒下。
水牢里,赵珩亦从未想过赵渊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有些忡愣。
话都吐露到这个份上,皇帝也再无捉弄的心思。
后头的话,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皇帝和赵渊出了水牢,越行越远了。
李逸浑浑噩噩不知自个是怎么渐渐回过魂来的。
其渊为他做了那么多,多年来他却一无所知。
韦徹将李逸送回了小院,平安先一步候在院中,见了李逸喜极而泣,李逸笑了笑随他进门。
韦徹此时才掏出几册抄录的笔记递给李逸。
“你看过,就全都明白了。”
韦徹走后,李逸翻开那些薄薄的册子,发现这都是赵氏先人的笔记,他不用多久就读完了全部,情再不能自已。
——
瑶霞明光聚在宫苑西侧的碧空,仿佛胭脂碎地,点染片片。
风吹檐铃清脆入耳,少年天子立在大承殿的玉阶上。
分离前,赵渊最后在宫中拜别皇帝。
说完了该说的话,赵渊正要离去。
赵珩一副方才想起的模样,道:“朕忘了告诉皇叔,出了水牢后,李逸因为s-hi了衣衫,并没有即刻离开,在水牢后头的那间石室里,换了衣服才走。”
“陛下的意思是,臣后头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赵渊在皇帝面前直接黑了脸,
赵珩面露无辜点了点头。
出乎皇帝预料,赵渊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沉默半晌才道:“陛下果然记恨臣伤了韦徹。”。
皇帝摇头,“何止,更狠你拿韦徹的将来威胁朕,怨你逼死了舅舅。”接着语气更是十分可惜道:“本来差点就抹黑了你,谁知道,皇叔会剖开肺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朕听了都动恻隐之心,何况李逸。”
赵渊勾了勾嘴角,步下阶梯。
斜阳里,韦徹瞧着赵渊离去的背影,问皇帝:“陛下何必重又复了肃王的爵位。”
言下之意,赵渊若是庶人,岂非对皇帝更好。
“子通,我让你给李逸送笔记的时候,你都看了吧?”
皇帝没封,也没说不让看,韦徹哪怕因为他銮仪卫的身份,也是要翻过才会安心。
也因他看了这笔记,明白过来皇帝的怪病,可能是因为赵氏血脉的觉醒。只韦徹并不知赵渊与赵珩之间曾有过密谈,和当初的皇帝一样,他尚不知血脉觉醒的契机是什么。
赵珩一直目送赵渊消失在宫门处,长叹了口气,道:“朕如今才知道,那笔记中的两位先人为何都闭口不谈血脉觉醒的契机。”
皇帝说了这句,却再没往下说的意思,韦徹再好奇,也是不能问的。
无论是赵氏先祖对前朝太祖也好,另一位先人对他的师母也罢,赵珩至此才明白,原都是不容于世人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