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也罢,我退一步,先让令爱留在京城吧,等嫁妆置办的差不多了,我再来迎娶就是。”
钱肃乐长吁一口气,他是真感激吴争的让这一步。
钱家在宁波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自己又仅此一女,真要按吴争的做法,那这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钱肃乐感激地看着吴争道,“你总算还有点良知。”
不想吴争却腆着脸道:“令爱可以留下,但我那小舅子叔侄二人,得跟我去杭州。”
“荒谬!”钱肃乐是蹦起来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真有不测,钱家还能有句话说,但如果钱家叔侄这两男丁扯到里面,就算钱肃乐再位高权重,钱家也必整个被牵连。
“你想都别想!”如果之前钱肃乐的喝骂、指责,有一半是假装,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怒了、真的急眼了。
反观吴争,看到钱肃乐急了、怒了,反而稳了下来,“钱相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何不能想?陛下可留我夫人在京城,我为何不能把这叔侄二人揽在身边?要知道,我付出的代价,可是三府赋税,这天下,想必没有比这叔侄二人更值钱得了。”
许多事,就怕说破。说破了,脸上的面具就等于撕下了,血淋淋、无比狰狞!
这,就是一场交易。
一面是利益,一面,却是活生生的人。
人,终究是有价的。
值多少,在于需要的人,肯付出多少价码。
很残酷,但,现实。
钱肃乐不再动怒,他冷冷地看着吴争,“老夫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一畜生!”
吴争冷笑道:“如果真如钱相所言,我是畜生,那么算计我的陛下、首辅,还有您,我的岳父大人,这朝廷上下,就是一个牲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钱相这进士功名,难道是蒙混来的?”
钱肃乐被吴争的话噎得无语,道理是对肯讲道理的人讲的,对于不肯讲理的人,丝毫没用。
就算是孔孟重生,怕也束手无策。
钱肃乐看都不再看吴争,只是侧身拱手,“如镇国公所愿,告辞!”
吴争心里是震惊的,钱肃乐如此忠于明室,让吴争彻底断了“忽悠”岳父上“贼船”的念头。
一个人,如果可以不顾及自己性命、兄弟情义、子女幸福,那还有什么,可以去劝说他改变他的执念?
吴争认输了,他急走几步,挡在钱肃乐面前,长揖道:“钱相容吴争一言。”
钱肃乐冷漠地看着吴争,但脚不再跨出。
“钱肃典抗命,本是罢官去职、流放之罪,以钱相的性子,自然不肯去向陛下求情说项,如此一来,就算陛下宽仁,免去流放,但罢官去职,是免不了的。与其让他在京城无所事事,不如让他随我去杭州,至少可以人尽其用,不至于埋没了他的一身本事。钱相以为然否?”
“至于令郎,在我入京之前,他暗中串连旧部,早已入了陛下、首辅之眼,与江都钱肃典暗中书信往来,更逃不过兴国公的眼睛,如今兴国公已经投向陛下,正是想找辙献功之时,且兴国公与钱相历来不和,钱相在绍兴府又因其截留赋税之事,多有弹劾,他自然不会为令郎遮掩。”
“当然,如果钱相认为当今陛下,是个宽宏大度、情深义重的君王,那就当我没说。”吴争面对着钱肃乐刺人的目光,心里确实有些悚,说到这,他慢慢低下头,象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重复了一句,“可陛下是那样的人吗?是这样的人吗?是吗?”
整个一个复读机。
钱肃乐终于动容,他明白吴争这些话中的意思,当今皇帝,绝不象他表面上那样的情深义重、胸襟开阔,否则,就不会让自己随公主殿下去淳安等吴争的到来。
他既然可以舍弃自己的同胞妹妹,当作一颗交易的棋子,为了皇权稳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钱肃乐终于松开了紧咬的牙床,他干涩、艰难地道:“你比陛下,好不了多少!”
吴争差点气哭,这人还他x的是进士,整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吴争忍不住怼道:“钱相可知,五天前我与陛下春和殿奏对时,以拥立他为帝,换取钱肃典等人的大赦?你还真以为他大度到赦免钱肃典和当日洪武门前那些将士?”
钱肃乐脸色抽搐着,“为何不说,你是为了周思敏才向陛下做的让步?”
吴争大怒,指着钱肃乐骂道,“糟老头儿,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就算主要是为我夫人,可终究是将钱肃典救出了刑部大牢。你呢?明知自己亲弟弟已经被陈子龙盯上,却屁都不放一个,还没心没肺地随公主去淳安等我。等我做什么?还不是替他卖命,可他那时正琢磨着是该将你弟弟斩了好还是剁了好?”
钱肃乐脸色铁青,厉喝道:“先国后家,君为臣纲,老夫错了吗?”
吴争是气得没话了,指着钱肃乐愣是骂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钱肃乐平息了怒气,幽幽道:“你当我是真铁石心肠吗?如果不是因为肃典和那孽畜,我愿意腆着老脸随公主去淳安等你?家人过错握在人手,老夫如何能挺直了腰杆?”
吴争被这句话打动了,确实,按钱肃乐这种宁折不弯的脾气,不该去淳安的。
他与陈子龙是两种人,陈子龙懂得妥协,钱肃乐认死理。
去淳安,定不是他自愿的。
这老头终究不是块石头,他依旧有血、有肉,会生气、发火,还会念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