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们端着茶水面面相觑。
为首仆役嘿嘿笑道:“得,官爷们不喝,那咱们喝,也过过官老爷的瘾不是?”
几个仆役嘻笑着,连连点头应好。
可端起杯子,还没喝呢,一个知事正好进来,见他们举杯欲饮的模样,冷冷道:“放肆,这茶也是你们能喝的?”
说完转身便走了。
或许这知事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在提醒这个仆役,常例不可破罢了。
为首那仆役端着茶水,愣了半晌,“唰”地一下,将茶水倒入溺水桶里,轻声骂道:“狗官,不过就是从八品知事……哎,可惜了了,这一两茶叶,那得值十七、八两银子,够我全家开销一年了。”
其余几人摇头叹气,纷纷效仿,将手中所端茶水一一倒入溺水桶中。
宁予外人,不予家奴。
这也是常例。
……。
应天府,西北城角,乌衣巷,一处破败小院。
四、五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正围着一对衣衫褴褛、相拥悲泣的母女。
“张氏,你家欠我家老爷的钱,也有些年头了。往日你丈夫没死,每月多少有些饷银可还,可现在你丈夫死了,这钱不能拖了。你要是还不了,这院抵债不够,老爷说,可以让你女儿入府为奴抵债。”
那中年妇女泣求道:“我丈夫是为朝廷而死,你们却来逼我孤儿寡母,还有良心吗?”
那为首之人叹气道:“你丈夫为国而死不假,可我家老爷也说了,一码归一码,咱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欠帐的都要象你家这样,咱家喝西北风去啊?张氏,这是老爷原话。”
张氏手中擎着一张纸道:“我丈夫有抚恤,这是京兆府给的抚恤金,我全给你们。”
那管事者皱眉道:“张氏,这页破纸有屁用?连前朝宝钞都不如。你倒是去京兆府讨要啊。来人,将她拉走。”
母女二人哭喊着,紧拉的手生生被扯开。
“张氏,三日之后,我便来收房子,你早寻落脚之处。”
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在这群人拉着女儿出门之后,张氏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出了屋,然后,一头栽进院中的水井。
……。
太平门,玄武门以西,得胜街。
一处小院。
堂屋之中,一对老夫妇正面相对。
古怪地是,他们身边堆满了柴火。
满脸褶子的老妪,为老汉斟了一杯浊酒,然后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老汉道:“饮下这杯酒,今日就可以与两个儿子团聚了。”
老妪默默淌泪,泣不成声。
“哭什么?”老汉不满地责怪道,“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这世道,不让人活,不如早死早了,但愿来世,托个盛世。”
老妪哭道:“我明日去京兆府讨要吧?或许能讨来,还了周家欠帐。”
“要是能讨来银子,就不会有这白条了。”老汉摇摇头,叹息道,“鞑子如虎,朝廷衙门如狼,天下皆一样。”
“可我家二郎是为朝廷死的。”
“是啊……我心中悔啊,就不该让他从军。原本想着,京城收复了,二郎从军能为他哥报仇,可不想,仇是报了,人也没回来。”
老汉抖嗦着摸向桌上的杯子,可或许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咣当”一声,杯子掉在,碎了,溅了一地的残液。
老妪惊呼一声,想要弯腰,可力不从心。
老汉苦笑道:“你腿脚不好,就别捡了。碎都碎了,捡起来也没用。天意啊,死之前都不让我喝上一杯。”
老妪急道:“我再给你倒一碗。”
可拎起壶来,却发现本就只有两碗的份。
老妪将自己面前的那碗推过去,“喝我这碗吧。”
老汉无神的眼中,落下了一滴泪,他柔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老妪也柔声道:“是你苦,两年前我的腿脚不好,反要让你来照顾。”
“要是大郎、二郎还在……该有多好啊。”
突然,老汉大呼道:“点了吧,点了吧,儿子都死光了,这祖宅,留着何用?没得便宜那周家。”
夜半时分,得胜街一处小院腾起了大火。
……。
三日之间,应天府中死了三十几人。
皆是欠债累累的贫苦之家。
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便就是全是仪真阵亡将士的家眷。
加上每家每户手中的白条。
由此引发了一场义兴朝第一次民乱。
无数愤怒的将士家眷聚集起来,汹涌的人潮堵住了洪武门。
京卫紧急调动,首辅陈子龙及内阁诸臣赶到洪武门外,向百姓承诺,定彻查此事,若有官员贪脏枉法,必定严厉惩处。
愤怒的百姓,这才慢慢退去。
奉天殿内。
“谁?是谁?是谁将朕的子民逼到与朕为敌?”朱慈烺愤怒地再也不讲什么仪容和城府,他的愤怒让整个大殿内,寂静到几乎发丝掉落都清晰可闻。
没有人回答,这显然无法让朱慈烺满意,他开始点名。
“首辅你说,是谁在贪脏枉法,朕要一查到底,不管是谁,定严惩不贷。”朱慈烺还不解气,他喝道,“哪怕效仿太祖剥皮植草,朕也要为将士们在天之灵,讨个公道。”
朱慈烺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回响,显得如此的激昂、庄严,如同上帝的声音。
钱肃乐有些激动,他原本的愤怒因皇帝的愤怒而渐渐平息下来,他出列奏道:“陛下圣明,这件事关乎民心、关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