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益谦稍作沉默,然后道:“江南莫家联合江南五十多家商号、钱庄公开支持他,如今江南,唯莫记钱庄规模最大、分布最广,也最富盛名,可谁都知道,莫记钱庄背后的,就是他……吴争。”
朱慈烺眼光再次闪烁,他有些兴奋,这事说穿了不难,他摩拳擦掌激动地道,“若朕下旨,取缔钱庄承兑,然后由朝廷出面,新开设钱庄……如此,由朝廷作保,百姓自然深信不疑。岂不……令朝廷钱庄名扬天下?朝廷也再无窘迫之困。”
钱益谦听了目瞪口呆起来,赶紧道:“陛下万万不可。”
朱慈烺蹩眉看向钱益谦道:“有何不可?朕是天子,许他开钱庄,朕就不能?”
钱益谦苦笑道:“正因为陛下是天子,所以不可。单与民争利四字,就足以让陛下受世人非议。况且,取缔钱庄承兑,陛下将得罪江南无数钱庄,能开钱庄之人,哪个身后没有一两家世家高门……不过,私下开或者由户部开设,还是可行的。只是……?”
朱慈烺有些希望,不过听到能开,总算不错,“只是什么?”
“陛下,开设钱庄,最先需要的本钱,是个大数目,以今日户部结余,怕是不成。”
朱慈烺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道:“去向镇、兴二国公索要商税,就说朕的旨意,十府之地,朝廷该占四成……呃,三成吧,朕不是不讲理的人。有这三成做本金,户部可以开设钱庄了。”
钱益谦大喜,拜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
义兴朝第一次民乱,平息得很快。
得益于义兴朝君臣,对贪腐上下一致的深恶痛绝。
所以,新君登基不久,满朝令明政清,京城中肯定是不会有贪官的。
那么,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自然也是不会少的。
之所以出现这等悲剧,那是因为朝廷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因为朝廷只征收了农税,且战争连绵不断,国帑拘紧。
但仁义、节俭的皇帝陛下,并不因此而少了阵亡将士的抚恤,只要朝廷稍微宽裕些,定会将抚恤金补齐。
至于那六、七家为富不仁、逼迫忠良的坏人们,自然是要严厉打击的。
朝廷迅速派军队缉捕、抄家。
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之,一日之内,缉捕、审讯、抄家、斩立决,用二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证明了皇帝的圣明、满朝百官的清廉。
而那个才上任的京兆尹吴承业,确实是运气不好,估计这辈子的霉运都聚到了一起,罢官去职,永不录用。
应天府的百姓在欢天喜地,他们欢庆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肯为百姓作主的君王。
他们欢庆,大明中兴的日子就在不远了,而自己做为天子脚下的子民,与有荣焉。
……。
子时的更已经敲过。
应天府百姓皆已进入梦乡。
长安街的西端,当朝太傅府邸。
内院,书房内。
钱肃乐坐在书桌前,数次提笔,又放下。
他抬头,脸色灰暗与天色有得一拼,他看着窗外的月色,自言自语道:“我,错了吗?”
象钱肃乐这样的人,对错,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因对而慨然赴死。
错了吗?钱肃乐今晚在书房内,已经问了自己不下十次,可始终没有答案。
忠于王事,没有错。
忠于明室,没有错。
拥立比惠宗后人血脉更近的太子为帝,也没有错。
可今日所发生的事,让钱肃乐觉得,似乎哪里……错了。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皇帝节俭勤政爱民如子,是不多见的明君。
相比于那个无赖到了极点的小子,如天壤之别。
首辅陈子龙虽然行事稍稍有些偏激,可为国为民之心,不容置疑。
为什么?
为什么那小子轻易能做好的事,可朝廷上下竭尽全力,还是到了这种程度呢?
钱肃乐不知道,这事换了吴争会如何应对,可他却肯定,换了吴争,绝不会如此轻易地了结此事。
因为钱肃乐很了解吴争,从绍兴府就了解吴争,甚至花大精力地去研究吴争。
钱肃乐知道,如果换了吴争,吴争会杀人,但杀得绝不仅仅是那二十一个恶富,而是许多人。
这样说起来,其实自己是正确的,少杀人,不是件好事吗?
能轻易平息民乱,不正是为官者梦寐以求的吗?
京城乱了,与谁都无益。
不是吗?
可钱肃乐说服不了自己的心,如果能说服,他宁愿把自己的头封闭起来,哪怕用利刃捅穿自己的胸膛,让这颗不安份的心,不再跳动、不再,胡思乱想。
为什么?
其实钱肃乐知道是为什么。
奉天殿内数百人,恐怕也就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所以皇帝在愤怒、在嘶吼、在问为什么。
殿中的人,每个人都知道为什么,可他们选择不说,于是也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了。
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
可钱肃乐不一样,从毁家杼难的那一刻起,钱肃乐就不想做一个装睡的人,所以他明知道为什么,还在不断地拷问自己,为什么?
这种煎熬可以摧毁一颗坚强的心。
自己明明做着对的事,可亲弟弟、独子却离自己而去。
他们宁可去追随一个无赖的少年,也不肯留在自己这个当朝太傅的父亲身边,这实在太具讽刺意味了。
为什么?
钱肃乐发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