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的情况,越来越乱。
好在刘家例外,两个月期满,连续三天,银号没有找上门来,刘元父子还松了口气,心想钱庄不兑付利息,看来银号也会顺着延期了。
可不想,第四天,应天府一队衙役上门缉捕了刘元他爹,说是银号状告刘家欠债不还,一纸将刘家告上了官府,要衙门判处刘家罚金,并按契约上所写,交割抵押物。
刘元父子莫名其妙地被抓到了应天府衙。
在对质时,银号拿出契约,白纸黑字,不容质疑。
刘元父子取出钱庄存单,提出由钱庄兑付本息,用于还银号欠款。
于是应天府尹袁尔梅会来钱庄一位主事。
钱庄主事递交了当初与刘元他爹签下的存银契约,指着上面一条道,钱庄确实有刘家存银,也拖欠了刘家数月利息,但按契约上规定,一年存银到期,在一个月内若没有前往支取,视为延期一年。
所以,刘家本金还须再过十个月才能兑付本金,但可以当场兑付所欠的数月利息。
这不是开玩笑吗?
数月利息能抵得过借银号的七百两?
这时刘家父子才明白过来,陈仲奎带着银号宋姓管事主动上门来签延期契约,为得就是拖延时间至一个月外。
钱庄主事当场总会了数月利息之后,施施然离去。
而这银子甚至没过刘家父子之手,就被银号取走,抵了一部分欠款。
但问题是还欠的六百多两怎么办?
如果是往日,没有户部钱庄高息吸储之时,经刘家在京城数代的信誉,借几百两银子还是可以的,但现在,家家缺钱,找谁借?
没办法,刘元他爹只好提出卖抵押物来还银子。
应天府尹袁尔梅倒也讲些情面,给了刘家三天宽限时间,自行找人出售抵押物,但交割必须到府衙进行,以保证银号的利益。
刘家父子无奈之下,只好回家开始找人卖田地,原想着当初是三折抵押的,二十亩良田按市价至少可以卖个千银吧?此时哪怕七折卖出,也够还银号银子了。
可三天下来,连一个问津的人都没有。
这时的京城里,全是卖地的,没有人收,就连往常豪富人家,一听卖地,直接就关门。
这真叫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三天转眼过去,银号拿着契约,直接去衙门。
这下应天府尹袁尔梅连招呼都没有,直接就判决了,当场交割了,重新发放房契、地契,一转眼,刘家祖宅都是别人的,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刘元闻讯跑到府衙击鼓鸣冤,被轰了出来,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怕是得挨揍。
回到家,其实已经不再是家,刘元是惊骇了。
他这去府衙的这一会,他爹悬了梁,他娘投了井。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刘元泣道:“原本我也想随爹和娘共赴黄泉,可想到还有妻子和小儿,便苟且存世,想着再怎么也得替爹娘报仇才是。”
吴争心中涌出一股怒火,这绝对不仅仅是一场敛财,而是一次有预谋地掠夺。
更让人愤怒的是,朝廷从上至下的麻木和无视。
先不说朝廷辖下各府多严重了,京城之中,两三个月中,这样的民情,竟无一人向朝廷出首,连朱慈烺都被蒙在鼓时,丝毫不知情。
这让吴争甚至对黄道周、王翊等人都起了疑心。
确实,坊间闹成这样,做为首辅和都御史竟不闻不问,难道连一丝风声都未能觉察?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吴争还是强捺下愤怒,因为这只是刘元的一面之辞。
所谓,人最怕愤怒渲泻之后的后悔。
吴争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道:“你妻、子现在何处?”
“拙荆宁国府宣城人氏,出嫁五年了,还没回过娘家,京城纷乱,就让她趁着年关,回了娘家。”
“你家破人亡,又如何来到此地?”吴争打量了一下这破酒馆,“这酒馆又是如何置办下的?”
刘元答道:“银号收走院子,但一时还未占据刘家祖宅,我白天靠街坊四邻接济吃口剩饭剩菜,夜里回祖宅安身,门是进不去了,就在祖宅檐下睡。这样过了三、五日,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被推搡醒。”
“有个男子推醒我后,问我想不想替我爹娘报仇,我自然是答愿意的。于是,他……他让我联络街坊四邻,与各处民众一起闹事,说这样可以逼迫朝廷重视钱庄欺诈、贪墨民财案子……我答应了,他走时,扔下了约二十两银子。可二十两在城中是活不了多久的,我除了读书,又身无一技之长,只好来了北门桥,在北门桥还识得郑一斤他们几个,他们以前时常为刘家那两间铺面运货,也算知根知底,通过他们,用这二十两买下了这间破屋,开了间酒馆糊口。”
郑一斤几个朝着吴争连连点头,以表示刘元没有撒谎。
可吴争却不理会,凝目问道:“那人平白给了你二十两,只让你联络街坊四邻一起闹事,这也太不合常理了……你是个读书人,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
刘元一怔。
吴争轻叹道:“既然你把心中冤屈都说出来了,那就说说,你在这一个月里干了些什么,城中民乱时,你又做了些什么?”
刘元脸色惨白,他吱唔起来。
吴争继续追问道:“清军兵临城下激战那夜,城中暴发民乱,你又做了些什么?”
郑一斤起身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