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晔感觉到地上的积水洇湿了他的衣裳,天空降下的雨水批头盖脸砸在他深陷的面孔上,他想看看那棵树,可一种更为深沉的黑暗却已经剥夺了他的视线。
他想:“妈的。”
“保佑我吧,主啊。
不是要你保佑我抵御利剑或带血的矛尖,只求你别让我再受希望的诱骗。
——《一个医生的宗教信仰》”
五月十二日一点的时候门卫发现了他,保安们将他搬进了急诊,他们一边惊讶于手中病人的轻飘飘的体重,一边请求前方的病人和家属让路。
其中一个鲁莽的保安撞了一个男士,男士说:“也不知道看着点路。”
他身边大腹便便的孕妇问:“是在急诊么?我看其他人好像都是在妇产科。”
男人不耐烦道:“急诊哪有妇科快,妇科一定是骗人的,骗女人剖腹产,以前在老家,哪有女人是剖腹产的?不都是正常生的么?”
女人忽然抱住自己的腹部,男人问道:“又怎么了?”
“水……”
“什么?”男人问道:“怎么了?”
一个护士路过了,急忙喊道:“这有个孕妇羊/水好像破了。”
这女人长了一张漂亮的、聊斋中精怪一般的面孔,她看起来二十几岁,有双含情脉脉的茶色眼睛,暖黄色的灯光下,就像禾远的眼睛。
禾远二十五岁
他拿出一面朴素的镜子,他说:“让我走向我的命运吧,这一天来了,让我回到他身边吧。”
那镜面泛起了涟漪,禾远看到了罗晔,他十七岁,才休学去疗养,因为北方城市坏了暖气,与护士说话时呼出白色的气体来。
然后禾远看到素描本上的夹竹桃,随着他的笔镜中的幻象不断的变换。
禾远所在的房间飞速的解体了,他被拽进了下着大雨的夜色,随着风嘭地撞开了窗子,正在看电影的罗晔望向他,那张弃绝尘世的面孔那么美,那么年轻,好像还没有被病痛摧残过。
他想,或许我可以做些什么,如果他活着……如果他活着我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到底是命运塑造了我,还是我们塑造了命运?
时间变得可见了,他走进罗晔所在的房间,舒舒服服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禾远却又开始恐惧起来,如果我能改变他的命运……那么我还会记得对他的爱么?
不一会儿,罗晔醒了过来,他问:“你可以从我的房间里出去么?”
“你在对我说话么?”
他笑嘻嘻的重复道:“你对我说话了。”
第31章番外一如果他是某部剧的男八号
罗晔坐在椅子上休息,这部剧他大概演了一个男八号,因为是大制作,他的戏便很分散,他乐得逍遥,就拿着笔在自己的台词旁边勾勾画画,原本的台词说:“我恨你,你为了功名利禄抛弃我娘亲,为什么又能大言不惭地站在我面前?”他写:“我知道了,我流着和你一样的血,就像我抛弃了发妻一样,你也抛弃了我的娘亲,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他特别喜欢戏剧,越复杂的越喜欢,台词落到他手里,背熟了,写好了人物小传就开始魔改台词,通常是一部剧演完了,他手里的剧本拿出来就是另一部玩意儿了。
他在这边专心致志地改台词,适逢,总导演解手才回来,路过想看看哪家的孩子这样专心,才看了半行就气得脑溢血。男八号本是个“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式人物,结果经过罗晔这一圈魔改,生生变成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绝世渣男。
导演问:“你改得是不是还很得意?”
“这样有得演,”他转了转笔,又在附在人物小传的后面写道:“你问我最爱哪个女人,当然是,下一个女人。”
罗晔意识到导演就在自己身后后紧忙转过头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原来是刘导,刘导好,我这不是,闲得么?就拿剧本改着玩儿。”
刘导说:“有本事你把男主女主的都改了!”
“我这是自娱自乐,那里赶得上编剧老师们的筹划,我这不过是化蛇填足,您就饶过我这一次罢。”罗晔知道刘导是个嘴硬心软的。他是个严肃的导演,但在工作之余其实从未亏待过这些演员,而且他为人正直,从不为了资助往自己的剧组里塞后台咖,他的剧组一直保持着一种爽利而轻快的气氛。
刘导冷哼一声,从他手里抽走了魔改过的剧本,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往内景去了,他两手空空,苦笑不止。
轮到拍他的戏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因为女主人公的拍了一整天,困顿得厉害,难以入戏,被ng了两次。
刘导让女主角休息五分钟再来拍这一段。
罗晔也得空继续休息,他手里没有台词本,就在香烟盒上面写台词,抬起头左顾右盼,正对上刘导一张猫头鹰一样的面孔。
他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心虚地把香烟盒攒成一团丢进垃圾箱里。
女主休息好了,走到机位前念台词,刘导忽然说,“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