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低下头,有些被他忽视了的便清晰了起来。
古汐雨的眼睛从灸日看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扎在了夏晨曦身上,仿佛无知无觉一样,坦率至极。
被黑发掩盖下的一席如银绢一样的发丝早已毫无顾忌的恢复了本来的光彩,除去一张不似凡人的精致面容仍被一层假面皮伪装着,古汐雨和古汐月兄妹早已不再为自己身为精灵一族的特征而遮遮掩掩。
现在的古汐雨,依旧是初见时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只有眉目之间浸满了疲惫,如同幽谷中迟迟未能升起的覆了一层薄冰的初阳,温润的光芒中只有空寂的寒冷,落寞也无声。
求而不得,望而如痴......
灸日从未想过古汐雨的眼中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弯弓射月,衅笑如风,才是他印象中的古汐雨该有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之中,古汐雨不是起手执弓,策马掌扇,就是言笑晏晏,目无所惧。似乎永远也没有愁苦事,哪怕被夜家人逼得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在大陆上走动,可天大地大便是天岚城这尽是夜家耳目的地方他也来得,去得。
可如今......到底是自己......
佳偶本天成,奈何缘弄人。
有些话灸日虽然说不出口,但他是瞧得出也看得到的。
“正好,大家都在,有件事我也便先告诉你们吧。”灸日从夏晨曦手上接回自己的衣带,就这样半敞着衣衫,一手拉起夏晨曦的手,一步一步向古汐雨走了过去。
“灸日这是......”古汐月惊道,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寒煜也同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灸日自有打算,我们看着便是。”
“汐雨,暗夜家族出山,你助我,救我,你我本没有什么亲缘故旧,萍水相逢,可你却一次又一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灸日站在距离古汐雨半步远的地方,牵着夏晨曦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报答不报答,感恩不感恩的话我不说,你知我放在心里了便好。等我舅舅的情绪稳了,北关防线修铸好,你带我回一趟精灵之森可好?”
“回精灵之森?”古汐雨不知灸日所谓何事,一时没有应下来。
“我知雪凤断魂琴在何处,也知你们精灵一族的诅咒该如何解开。”灸日道。
“灸日你说的是真的?”古汐月惊讶的看着灸日。精灵一族的诅咒世代相随,没有人能逃的掉,便是她的姑姑也是为此消逝,若真可解......古汐月的视线悄悄望向自己被定住了似的兄长。
“自然。雪凤断魂琴本是凤痕之匙的匣子,雪本不是你们所知的雪,而是鲜血的血,那琴说来也是一场孽缘。凤羽作弦,音剎断魂,有凤却和死神断魂没有什么关系,战神造的孽罢了。”灸日说到此处,眼前忽然闪过那一袭七彩羽衣踏雪而舞女子,心中又是一阵憾然。烈风铸一个匣子,却也毁了一个痴心的女子。
没有人会愿意坦然的面对自己做过的亏心事,但像是灸日这样的平白将自己前身造的孽一一担下来的也是罕见了。
“灸日......你说这些......”说古汐雨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可他怕自己误会了,又怕真是自己想多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晨枫,晨睿,晨寒,晨曦,我今夜说过的话,你们记得便好,明日我们还和往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你们只需把我的话记着。我与晨曦成婚,却并未让晨曦上暗夜家族的族谱,并非我有意辱没晨曦,而是,这场婚礼本身便是为了旁的目的而筹备的,夏伯父为了夏家,为了履行龙骑之约,暗夜家族为了重掌夏家这一大助力,可唯独晨曦,平白承受了这些。”灸日看着夏晨曦,眼中的心疼再显而易见也不过如此。
“灸日,别说了。”夏晨曦重新握住了灸日的手,声如飘絮,“我知,不必再说。”
灸日浅笑着摇了摇头,“晨曦,旁人我是不担心的,可只对你,我亏欠的太多了。我只希望我离去之后,有人可以代替我照顾你。”说到这里,灸日把目光转向了古汐雨,“汐雨,我与晨曦,只有夫妻之名,除此,再无其他,我会尽数安排好其他,你可愿护晨曦一世安好?”
“灸日!你这话是何意?”没等古汐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夏晨睿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揪住了灸日的并未系劳的领口,“你,你这话......”
是的,灸日这话,于古汐雨是震惊,可在他人耳中,却活像是在......托孤......
“晨睿,你知道这些,让我把话说完吧。”灸日推开夏晨睿松松的手,本也就没使几分力,推开更是容易。
“晨曦,汐雨做的一切,我都知晓,他有爱慕你的权利,这些话不说开,若是你们错过了,便是我造的孽了。晨曦,我比你虚长两岁,只要你愿意,我会以兄长之礼用比之当初的聘礼贵重十倍之物送你出嫁。”
一时之间,夏晨曦痴痴地望着灸日,似是连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望着灸日,即便有面具遮挡,即便月色再昏暗,可灸日眼底是真切的在笑着的。她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灸日会亲手推开她,却从未想过灸日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口气一点一点的剜掉她心里所有的顾虑。
别推开我......让我陪着你,至少在最后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朱唇微启,心底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良久,就在月光越过雪山之巅,倾洒在河岸旁,夏晨曦微屈脖颈,下颌轻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