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槐来校上学的日子不多,他单知道有这么一条规定——教室不准吃东西。不过平时大家基本都照样吃,也没见老师管,江倚槐以为这是心照不宣的默认,再加上他没在教室吃过早饭,所以根本不晓得有巡视这回事。
花三秒钟接受了这个现实,江倚槐“好”了一声,又继续吃,边吃边压低身子。
陆月浓偷瞥了一眼窗外,江倚槐顺着看过去,唯有一幕雨帘,细细密密地落着,其余空空荡荡。
不久,过了检查时间,走廊上却迟迟没见人来。江倚槐安心地想:大概是巡视员下雨天嫌麻烦吧。
今早来学校的时候,站岗的值班老师都旷职懒怠,更别说巡查风纪的人了。
江倚槐由此想到了商业街前的樱花海。这样的天气,对于前夜还如云如霞的樱花海来说,无疑破坏力极大。只怕今日一场过后,枝上凋零,落花满地。
但这对于还享受着陆月浓给的卷饼的自己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事,江倚槐乐观地接受现实,还对陆月浓一笑:“安全了!”
陆月浓不回答,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一直看着窗外目光,把视线放到语文书上,没来得及读上两行,身侧飚过一阵风。
“陆哥来来来!!!人道主义救援,你懂的!!!”董力帆气喘吁吁撂在椅子上,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取出数学练习卷,最后几道题一片空白。
韩姐昨儿交代大家,就算不会写也得在上面涂点字。
王治宇撑着下巴对他说:“你来迟了。”
七点十分早读开始,在这之前,课代表要把作业收齐。
董力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钟,距离十分还有五分钟呢:“啊?这不还没到点儿吗?”
学习委员陆月浓转过身:“提前交了。”
“什么!我就不小心睡过了一点……”董力帆听到这话,遭雷劈似的定在原地,那表情像是打翻了调色罐,好不精彩,就差泪眼婆娑地握住小手绢了。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于是不死心地问道,“真不真啊?”
真的不能再真了。王治宇叹了口气,看向董力帆的目光饱含同情:“组织没有欺骗你,帆儿,节哀顺变吧。”
“嗯,节哀顺变,”江倚槐也转过身来,他因手里拿着鸡蛋饼,腾不出手来拍肩,只能口头安慰,不过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但并不妨碍董力帆把它听清,“帆儿,抄作业这种事情,就像公交车一样不讲道理,总会有人赶不上的。”
不是,江倚槐一个从不抄作业的,哪里来的革命经验啊?
董力帆被这话噎得有苦说不出,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欲哭无泪地找课代表说情去了。
这一出刚完,江倚槐就转回身,朝陆月浓凑过去,笑道:“你吃吃看,我觉得味道真挺好。”
陆月浓:“……”
这饼还是江倚槐说自己起晚了没吃早饭,陆月浓给他的。
所谓“借花献佛”,是借别人的花,献另外的佛。江倚槐却清新脱俗,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佛寺门前拔花,进了寺门又抬手献花。
江倚槐以为他没听到,接着夸了下去:“做得特别好,你说你吃过了,吃的是一样的吗?要不要再来点?”
陆月浓还是没有说话,但江倚槐从他的沉默中似乎看出了那么一点点不高兴。
自从上次江倚槐提起了陆月浓扔早餐的事情,他就再没见过陆月浓带早餐来学校,江倚槐问起,陆月浓说在家吃了,江倚槐便很是放心。
不过没想到今天陆月浓居然带了,又凑巧遇上江倚槐没吃。江倚槐之前还有些不好意思,陆月浓宣称“吃过了”,江倚槐才肯拿。
江倚槐说了一连串,陆月浓眼都不抬,淡淡回了句:“你自己吃就好”。
江倚槐言听计从地实践了“自己吃”,但事实证明,吃都没能堵上他的嘴:“这个香肠的煎法是不是不一样……你能教我做吗?”
“……如果你想身中剧毒的话,”陆月浓终于抬起头,微笑着看他一眼,“我不介意。”
江倚槐连连摇头:“不不不,那这是你妈妈做的吗?”
陆月浓的笑容淡下去:“嗯。”
“你有看着阿姨做过吗,我能不能找你取取经?”江倚槐想起朱女士那生化武器般的厨艺,牙根就有点疼,“我妈那双手,让她画画可以,做饭做菜就是一场人间灾难,女娲都救不了的那种。”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江倚槐在心里吐槽自己的措辞:女娲都救不了,阿弥陀佛,佛祖的经能管用不?不对,这都哪跟哪儿,世界观都不在同一层,我在瞎说什么……
陆月浓不知是不是被江倚槐这惊世骇俗的思维逻辑弄无语了,反正彻底不搭理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倚槐约莫是吃完了,他偏过头来,看了陆月浓一眼,目光有点小心翼翼。
陆月浓约莫用余光感受到了:“有话就说。”
“那个,如果以后你不愿意吃,可以给我吗?”江倚槐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在措辞,但还是有些词不达意,“我不是希望你不吃早饭,早饭肯定是要吃的,最好你天天吃早饭!但是……如果哪天你不愿意吃,也别扔,你看,阿姨做得挺辛苦的,扔掉也浪费不是吗?”
陆月浓语气不怎么友好:“你千里眼么,还能看见我家厨房?”
江倚槐心中才有了定数。自始至终,陆月浓没再提“吃过了”,也不争辩“不愿意吃”,可见真的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