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生也不过是把机械化改造当成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词汇,不能明白它所代表的真切含义。
尽管这些年官方严令禁止机械化改造,但暗自实施这类手术依然是贵族圈内公开的秘密。超乎常人的力量总让一大批人趋之若鹜,而个中手术的痛苦则是最微不足道的。起初,改造仅仅是为了加强肌肉力量、速度、爆发力和攻击力,后来逐渐演变成祛除痛觉甚至是感知能力。
顾怀余缄默地斜靠在一边,脖子上挂的一条做工精巧的项链被一阵猛烈袭来的风砸向铁皮,引来旁人一阵侧目。
但那条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项链上,悬的不过是一枚弹壳。
项链的主人急急把弹壳收进衣服内层,好像这么点风能把它吹落不见。他的眼神忽地一下阴郁几分,旁边的学生不敢多看,赶紧别过头去。
顾怀余的长筒靴微蹬一步,后背紧贴车壁,拉远了跟旁人的距离。
勘察队的车停在离边境刚好半天车程的地方,顾怀余道谢下车,朝隐蔽在不远处废弃小镇内的据点走。
这是他同昨晚傅立泽提过的据点,不出意外,男人应该会去。
顾怀余猜得没错,傅立泽来过了,食物有动过的痕迹。看得出人很匆忙,不像在这儿等待过他的样子。包裹食物箱的报纸被撕下半页,变成一张书写潦草的纸条,内容简单,“回家。”
甚至还能读出那么一点点好言相劝的意味。
顾怀余捏了捏那片报纸的残页,一言不发地收到背包最里面的夹层。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
堆放箱子的角落里还搁着两个通讯装置,顾怀余捡起一个,是很老的耳机式联络器,太显眼,唯一的优势就是技术层次低得离奇,反倒容易察觉是否有被安装定位窃听仪器。
他检查一遍后启动联络器,呼叫数秒,那头便接通了。
“顾!怀!余!”方霆的口气听起来抓狂极了,“你搞什么?!居然闹得这么人尽皆知的,上内政版了你知道吗?”
他一边又念叨道,“我就帮你准备点工具,最多也就算个胁从犯吧……我看我不如赶紧找个法典查查怎么能少判几年……”
“方霆。”喝过很多水,顾怀余嗓子依旧干,“不是我。”
话音落地简略有力,那头一下安静了,方霆的声调几乎瞬间就变得格外冷静,“你没跟傅立泽在一起?”
“没有。”顾怀余说。
他环顾四周,扫见破旧翘起的木板,和积尘厚重的沙发。本想说就算在一起,也不能一直停留在这种脏乱的地方。说出口前忽又觉得,也可以。
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觉得好不好,都不能改变人不在的事实。无论是预想中的庆祝生日,还是亡命天涯似的接头,始终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出来了?”
“这么顺利?”
“用你的权限能有什么不顺利。”傅立泽躺在一张沙发上,把一瓶喝剩下一半的水抛到一边,淡声道,“还需要几天?”
“等等吧。”顾怀沛语焉不详道,“还没完全查清楚那老东西到底知道多少。”
联络器里响起一声‘咔哒’,很轻,是傅立泽点起一支烟。
顾怀沛开口嘲讽他这逃亡的日子过得未免太舒服,又很感兴趣地问他是怎么鼓动顾怀余偷偷启用权限放走他的。
“说了几句好话。”傅立泽想起昨晚的事,勾勾唇,似笑非笑地说。
他手腕搭在沙发扶手边,懒洋洋地点了点烟灰,喷出一口缱绻上升的烟雾,又偏过头去看一旁的监视投屏。
顾怀沛以为他只是用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也就不再追问了。
结束通讯,傅立泽把联络器扔到沙发另一头,站起身走向窗边的监视设备。
这个据点和顾怀余的相去不远,外部的所有玻璃全部遮掩性地覆盖灰尘,密集的内外监视设备足够掌握周围的一切动静。
男人抽着烟,倚在桌边,倒回去看监视系统几分钟前的画面。
投屏里的顾怀余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黑色风衣,拎着一个手提袋,深栗色的头发从裹紧的兜帽里露出几缕,像个无人区的流民。
他慢慢朝一栋楼走去,监视系统的精度很高,人如同活生生站在傅立泽面前,一根被风吹得搭在人鼻梁上的细软头发也看得真切。
青年进门前迟疑了一下,鲜红的舌尖舔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抬手尝试抚平一路过来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才快速闪身躲进那栋楼,现在还未出来。
傅立泽站在投屏前抽他那支烟,等了片刻。其实如果顾怀余够敏锐,看见那张留下的纸条就该回过味儿来,明白事情有些地方不对。
不过就算这小子清楚这出所谓的逃亡不过是个戏码,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最多一两天后,顾怀沛就会站出来公布顾怀余和他的顶头上司合谋诬陷傅立泽,放走他只是为了诱杀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