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云港离开后,方长径直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附近有小路时,他便顺着小路走;若是有官道,他也会走在官道上,甚至买个马车座位;而旁边没有路时,他则在田野之间穿行,如履平地。
无论是田垄沟渠,还是池塘河流,亦或是杂乱树林,都被他视若无物,一穿而过。
云中山以东的广阔地界,都没有什么高山,方长走了几百里,大地才渐渐不那么平整,开始有大石显露。
他这次没有慢慢走,而是用比普通人稍快的速度前行。
随着阵阵寒风雨雪经过,天气越来越冷。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棉衣并不是人人都穿得起,在街边,和几个互相熟识市民凑在一起,听他们聊天,而几人对他的加入完全不以为意。
“最近市面上越来越乱了,比往年这个时候严重太多。”
“是啊,什么都在涨价,油盐在涨价,米粮茶醋也在涨价,所有能够见到的物件,都要更多钱来购买才行。”
“大家能够到手钱财的途径,也就那么些,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几人皆相视摇头,唉声叹气。
“现在偷东西的都多了。”又有人低声感慨道,“不仅要防火防水,还要防止扒手盗窃,据说城外还有入室抢劫行凶的。”
他们越说越气愤,倒是方长在一旁悠悠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讲到激动处,人们俱都气愤不已。
方长目力甚好,他能看到不远处,便如身旁几位市民所说那样,正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得手便跑,而财物外露的粗心失主,却恍然未觉,任其行动。
他摇摇头,以阜州目前这种应对力度,只能越抓越多。
因为市民们失窃后,往往不敢寻找官府差役报案,往往只是自己吞下损失苦果。盖因报官时,更大可能会损失更多,点背的话,即使是苦主,在衙门里滚一滚出来,剥层皮都是轻的。
但最让方长称奇的是,刚刚那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得了手的偷儿,并未走远,而是见到绕了一圈,装作没事儿人,继续在街面上晃悠。
结果遇到了事情。
似乎是因为口角和积怨,不远处一条街上,忽然起了更大的冲突。
搏斗声,利刃入肉声,抢夺声……
依然没有官府差役来管,但场面一度失控,呼喝间,周围几条街道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却见行凶者一手拎着利刃,另一手拎着受害者,在街道间溜达,似乎在寻找好台案,用于宰杀手中人。
那偷儿十分机灵,和同伙打了下招呼,便悄悄埋伏在角落。
待那行凶者路过之时,他们两人如闪电般扑出,在行凶人无法注意到的角落里,暴起现身,一把就将其手中利刃撞开,周围人们趁机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不提后面大家准备如何救治伤者、如何惩处恶人,方长倒是对这两个出手的偷儿很感兴趣。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小窃贼和刚刚的持刀伤人者,都属于社会暗面,没想到竟然出现了类似“黑吃黑”的情况。
不知道他们基于什么心态,才会冒风险如此做。
方长来了兴趣,于是他从现在的聊天人们中间抽身,切换了下身上状态,慢慢跟了过去。
似乎是行业习惯,偷儿们并不喜欢曝光在大家视线中,而是趁着混乱悄悄离开,连线索都不留下。
“俊远哥,你刚刚那一下子,可真是利落。”
其中一个偷儿对另外一人说道,后者便是刚刚阻止强人行凶的主力。
“那可不,咱们就靠着手上功夫吃饭,差了怎么行。何况对方也只是为了伤人,毫无技术性,真是难为他们也来犯事儿了。”
“你看,他们这就被抓了吧,说不定后面还会押赴菜市口,吃上一刀,或者被一个绳套了结此生。”
被称作“俊远”的偷儿,摇摇头道。
他比同伙身材更为瘦削,即使天气寒冷,却也是几层单衣,脸色并不算好,可见平常日子过得挺差。
“那么俊远哥,接下来去哪儿?”前者问道。
“不用着急嘛,玉带,咱们这次得手,先去好好吃上顿焖饼,然后剩下的钱去买些粮食,咱们好多天没怎么吃饱饭了,今天先补上一补,后面挨饿能抗更久。”名叫俊远的偷儿,愉快地抛着两个小钱袋。
这是刚刚他得手的收获,其中一个是从过往行人身上所窃,另一个,则:“刚刚撞在那拎刀子人身上时候,我顺手割下来的,结果这家伙还真富。与其后面便宜了办案差役,不如用来接济我们,是不是呀,玉带。”
后者听到这些,连连点头,还舔了下嘴唇。
严冬到来后,各行各业都不好过,他们两个因为下手总留余地,且对目标有选择,也饥一餐饱一餐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