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正惊愕。
“……我的仙侍?”
这对于缘正来说,是一件小到无关紧要的事。
若不是缘杏提起,这种平淡生活中的小小插曲,早已被他埋在记忆的尘埃中不再理会。
然而缘正的记忆出众,缘杏一说,他就恍惚间记起来,小的时候确实有过这样的事,而我其实不止一次。
那个时候,缘杏终日卧病在床,一张小脸面无血色,连坐都不太坐得起来,爹娘的一颗心都挂在缘杏身上,为杏杏终日奔走,难免对他有所忽视。
仙侍们每日跟着他,对他的感情自然比缘杏深厚,看到父母每日都对缘杏嘘寒问暖,而他院中总冷冷清清,就为他委屈。
妹妹听到的,恐怕就是这其中的某一次谈话。
不过缘正本人,倒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兄妹连心,他同爹娘一样担心妹妹。
得知缘杏竟然听到过这些,缘正猛然震惊。
这些话,他听来不算太有所谓,但在缘杏听来,伤害该有多大?
更何况妹妹当年幼小,身体又很虚弱,根本经不得这样的打击。
缘正回忆起这些年的许多细节。
妹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妹妹望着他想说话却不敢说的模样。
妹妹偷偷送给他礼物,将香囊挂在树上,却又怕他不喜欢的模样。
竟然在听到过那样的话以后,妹妹依然送他这般的哥哥生辰礼物,丝毫不记仇,反而一直试着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
缘正不自觉地抿住了嘴唇。
强烈的柔软、愧疚和心疼一齐涌上心头,他懊恼极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但凡他早一点克服自己不善言辞的毛病,但凡他早一点去面对妹妹,但凡他早一点像一个正常兄长那样,去了解妹妹的内心世界,缘杏都不至于一个人误解苦恼这么久。
缘正弥补内疚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道:“对……不起。”
缘正眼眸低垂,不知做什么才能对缘杏有所补偿。
他手上动作一转,就要下一招怪棋,让缘杏又有机会进攻。
缘正杀气全无,兵盘校场上的纸兵,也都齐齐放下刀剑,仿佛有了投降之态。
缘杏见状,连忙拉住哥哥的手,拦下他。
“没关系的,哥哥,你不用让我。”
“可……”
缘正停顿,生涩地对她解释道:“我从未讨厌过你。仙侍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们只偏看我这一面,未曾考虑到你的境遇。我从未对你生过厌恶嫉妒之情,只是心怀愧疚……”
缘杏摇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没那么伤心了。”
缘杏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难过,或许是因为……他们说的话里,的确有实情。我不想被哥哥讨厌,可更受打击的,是我的确是爹娘和哥哥的累赘。”
缘正坚持道:“胡说。你于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妹妹。”
“……!”
没有什么话,能比这一句更让缘杏高兴了。
她想从哥哥口中听到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多好多年。
缘杏有些湿了眼眶,脸颊微红。
她说:“我也这样想哥哥。不过……虽然哥哥对我来说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可我昨夜想到要与兄长对弈,心里却很紧张。”
缘杏顿了顿,这才继续解释。
“我其实我不是怕输,也不是怕哥哥。而是……担心又因为我自己,拖累哥哥的脚步。”
“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在照顾我,下棋的时候,哥哥从来都会给我让棋。”
“在哥哥眼中,我是一个需要被迁就、需要费心保护的人。”
“就像易碎的瓷器,只要稍稍施力,就会破掉。”
“但我们是孪生兄妹,比起哥哥一味地迁就照顾我,我更想与哥哥平等相处。”
缘杏坐在缘正面前,纤弱的腰板挺得笔直。
她说:“所以,哥哥,你不要让我棋。我自己会下,无论输赢都没关系。”
缘正仍旧迟疑:“可是……”
缘杏垂下睫毛,失落地问:“不行吗?”
缘正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自己对妹妹的愧疚,没有触及妹妹真正的想法,反而成了缘杏桎梏的枷锁。
他看着缘杏比自己纤细三分的手腕,因为白皙而显得分外脆弱的皮肤,难以下定决心。
他问:“你真的……更想这样吗?”
缘杏杏眸微亮,点头。
缘正犹豫地看她,提醒道:“你赢不了我。”
缘杏说:“可是真正的玩乐,不就是这样吗?彼此各寻乐趣,但不那么计较得失输赢。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机会和兄长一起玩过……”
缘正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最终,他尝试着改变方向,将棋子放在兵盘上一个凶险的位置。
刹那间!兵盘上格局全变,缘正的纸兵一改谦卑折服之态,展露出可怕的锋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