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体温的胶管从伤口里取出,白玉堂再也不愿看它一眼,递给旁边的特工,自顾把展昭的腿抱在怀里,开始细心治疗。
展昭掏出临来时换下的勃朗宁子弹,一并交给南京。
南京拿在手里掂了掂,一颗颗检视子弹编号。所有的情报,都是藏在子弹壳里的缩微胶卷。
他满意点头,从中挑出一颗,让手下递还展昭:“我能看出,这一路上你把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情报和密码完整无缺——这其中有一道单独给你的手令,明码。”
展昭微愕,接过子弹,旋开。
这里面不是胶卷,而是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展昭全身立刻僵冷:
“立刻逮捕白玉堂,择日审判。”
千里提头,迢迢搏命,原来从不曾走出预设的棋谱。结局从迈出第一步时就已注定,忠心赤胆,不过换得一纸军令如山。
“先生!”
展昭谦和的眼神瞬间改变,这让异常敏感的特工们同时举枪。
现在情况已经明了,即使开枪,也可以用剿杀蓄意炸船的日本人作名目掩盖过去。调查科的特工,比起冷兵器来,都更喜欢来得稳准迅速的枪。
白玉堂包扎展昭伤口的手稍停了停,又恢复流畅,妥妥帖帖裹好,抬起脸,眼带笑容。
“猫儿,很少见你这么看人。”
展昭眼里是深沉无光的铁灰色,目光移过现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在南京脸上定住:
“白玉堂此人无党无派,一腔热血只为报国,纵有乱法犯禁之处,都是属下在外不遵军令的授意。”他想要起来,却被白玉堂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深深低下头去,“先生,展昭愿伏军法,一切与白玉堂无关!”
白玉堂难得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揽着展昭,洞黑眼瞳深处闪着几点寒星。
“你这是要继续抗令不遵?”南京发问。
“不是。”展昭抬眼,“改变计划是展昭武断,白玉堂只是情急从权,请先生明察。”
南京上前伸手:“既然如此,交枪。”
展昭毫不犹豫地掏出怀里的勃朗宁,递上去。
南京打开弹夹,里面还有六颗子弹。他向旁伸手,手下立刻递上两颗相同型号的子弹。南京接过来,把弹夹装满,咔嚓一声推上,示柄展昭。
展昭不接。
南京松手,枪咣啷一声砸在展昭面前:
“白玉堂功已论赏,罪当行罚!私绑英侨,制造国际纠纷,是你授意?扰乱大局,时机未成,贸然通电抗日,是你授意?强劫火车,妄动刀兵,授日寇以柄,使国际舆论对党国不利,是你授意?私通gong匪,协同行刺,破坏和谈,是你授意?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况且事事坐实,桩桩铁证!”
对这任意一条单独拿出都是死罪的陈述,白玉堂嘴角含笑听着,不置一辞。
南京低头看着展昭,仿佛其他人全不存在:“御猫,你的忠诚,我从不怀疑。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你有智有仁,不要为一个白玉堂,弃了报国前程。”
前程二字像阵冷风,展昭眼中期冀的火星熄灭成灰。
前程。展昭低眉苦笑。前程。面对黑暗,怀揣光明,死拼苦忍,原来是为了前程。
南京背转身去,拒绝再看展昭:
“立捕!”
除了昏迷不醒的赵珏,在场所有特工同时扳开手枪保险。
空气结冰。
已空的袖箭套在臂上,像是白雪秋温热的手指:日后有需,不辞冰雪。
展昭在一片冰寒中去摸地上的勃朗宁。
有些远,够不到。
南京许他的前程。
白玉堂松了松臂膀,托起展昭的手,帮他拿起枪。
眼前浮现展华章最后的微笑:来世有需,不辞冰雪。
展昭单手打开保险,手指扣上扳机,缓缓举了起来,对准白玉堂。
我展昭,为你白家,不辞冰雪。
白玉堂看着勃朗宁枪口,徐伸双手,把展昭右手连同枪一起握住。
所有特工的枪同时对准白玉堂头颅。
白玉堂看也不看他们,径自深望着展昭云黑的瞳仁,向特工发话道:“放下枪,你们够了。真正疼的人在这里。”
他拢着展昭的手,轻轻把勃朗宁的保险关上,然后用力握了握,松开,双手慢慢举过肩头:
“我投降。”
冷汗从展昭眉间流下,他没有再次打开保险,但也没有放下枪。乌沉瞳仁望着举手投降的白玉堂,呼之欲出的情绪旋绕着沉入眼底。
他发觉白玉堂刚刚的双手一握,是在把枪口微妙地进行偏转。
白玉堂那双洞悉人心的利眼,识破了展昭原本的瞄准点是从胁侧擦过,s,he击站位最近特工的手臂。击如闪电的勃朗宁,加上与白玉堂之间的默契,五个特工会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失去战斗力,然后要做的,就是挟持南京。
勃朗宁的枪口虽然完全不是对着心脏,在白玉堂看来却明明穿透了心胸,轰雷掣电,激破一腔无悔深情。
猫儿为放他一条生路,要舍命挟持南京!
猫儿,我服你。
我投降,向你一个人投降。
白玉堂举手凝望着展昭,脸上的神情温柔而骄傲。
就像墓道里别离的一推,就像小院中阿琰的一跪,白玉堂手无寸铁时的坚持,比他全副武装逼到眼前更难撼动。展昭心潮汹涌,激起的突发剧痛卷到头顶,冲得他向旁边倾去。白玉堂右臂抱住他,在地上放好,左手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