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射击比赛。”安澜无奈地笑了一下。
但是安澜心里却很感激顾砺羽,这时候他应该专注于自己的比赛,却特地过来安慰自己。
“刚才叶云用喜欢一个人来比喻追逐移动靶的过程,我觉得其实不对。”顾砺羽说。
“是吗?”安澜的兴趣被吊了起来。
顾砺羽的性子不像是喜欢过什么人,他哪里能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和射击的区别在哪里呢?
但他的想法,超出了安澜的意料。
“十米移动靶是一个自我掌控的过程,你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从追随目标到一击即中的结果,这是通过自我掌控从而掌控目标。”
“那么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同?”安澜看向顾砺羽的眼睛。
“喜欢一个人,是自我沦陷的过程。”顾砺羽不紧不慢地说。
在安澜的印象里,顾砺羽自律而克制,“自我沦陷”这个形容是永远不可能用在他的身上。
“从一开始只是被那个人端枪射击的样子吸引,然后下意识去关注对方笑的样子、聊天的主题、喜欢的东西、甚至他的勇敢和他的平静,因为去关注所以发现他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合乎自己的心意。”
顾砺羽的声音就像是空旷琴房里的大提琴,低沉又有磁性,听起来孤独,等待着有人来聆听,被人理解。
但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这间琴房。
安澜看着对方的眼睛,寻找着所有关于沦陷的征兆。
“然后当自己欲罢不能的时候才明白不是因为他的一切合自己的心意,而是因为他的一切都让我心动。不是另一个人像他那样端着枪出现在我面前,或者像他那样笑我就会喜欢上。”
安澜的心就好像成了那个大提琴的琴弦,一个音符响起,心脏就像受了惊一样跳起。
可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明白那不是心惊,而是平稳的心海终于有了波动。
“他所有的一切,构成了让我心动的集合。他是那柄枪,而我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靶子。他无意识地瞄准了我,而我渴望被他击穿。”
顾砺羽的话,让安澜因为“慢热”而焦虑的心境平稳了下来。
“慢热并没有什么不好。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状态就像是被层层加固的城墙,不会因为一道雷劈或者一次进攻而溃散。而大部分选手看起来快速进入了状态,这样的状态往往很脆弱。一块砖碎了,整面墙就坍塌了。”顾砺羽的声音冷静而客观。
安澜忽然明白了顾砺羽的意思,他希望安澜能够肯定自己,把“慢热”当成优点,而不是缺憾。
“当比赛的次数越来越多,你铸墙造垒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所以保持自己的状态比动摇自己的心态更重要。”
顾砺羽侧了侧脸,用另一个角度和安澜对视,他在确认安澜是不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那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瞳里有动人的光泽流过。
安澜笑了起来,拳头在对方的肩膀上砸了一下:“谢了,我现在没那么纠结了。”
远处的肖宸回过头来坏笑着看向林怀恩:“老林,看到没,你设下的陷阱对安澜没有用。”
许星然笑了起来:“刚才还叫人家‘小家伙’,现在却叫起别人的名字了?”
肖宸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有的对手让人尊重,有的吧……就像苍蝇一样酷爱嗡嗡嗡。”
远处的肖楠顿了顿,回过头来狠狠瞪了肖宸一眼。
肖宸却咧着嘴笑了一下,压根儿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而是从手腕上摘下来一根缀着一只小蜜蜂和太阳花的皮筋,把略长的头发扎在了脑后。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所有选手各就各位,开始了三十个快速靶的比赛。
安澜端着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跳也逐渐变得平缓,一切的杂音和多余的感知都一点一点被他剥离出自己的世界。
他不知道其他人第一发的成绩如何,他甚至没有发觉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靶子才刚跑过三分之一。
成绩出来了,九点九环。
安澜又恢复到最初的姿态,丝毫没有去在意自己的排名变化。
从第三枪开始,安澜的成绩就维持在十点二环到十点五环之间,这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成绩,许多省里一流的运动员也未必能这么稳定。
前五名也有了巨大的变化,排在第三的许星然反超了叶云到了第二位,顾砺羽到了第三位,叶云掉到了第四,而肩膀康复后第一次回来比赛的肖宸仍旧稳居第一。
肖楠看了一下排名板,愣了一下,因为安澜已经超过了浚河俱乐部的刘清扬,紧咬住肖楠的排位了。
“啧。”肖楠皱了皱眉,他没有时间去计算安澜每一枪的环数,只知道自己必须要状态更好,否则就要被这个平民俱乐部出身的不知名选手给超越了。
第十一枪开始,安澜的心境完全平和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对射击还要再多一点热情,他对自己的靶子要再多一点掌控欲。
安澜跟随着自己的靶子移动,打了一枪十点五环,瞬间逼平了肖楠。
肖楠刻意没有去看排名板,他虽然年轻但比起安澜,他的决赛经验更加丰富,第十二枪超了安澜零点一环。
两人之间沉默地较量着,差距始终维持在零点一到零点二环之间,看起来随时都能超越彼此,可就像鬼打墙一样,谁都无法脱颖而出。
当最后五枪到来的时候,肖楠抬头看了一眼排名板,心头一股血往上涌。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