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看着年轻的小王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顿了几时,才下定决心似的一咬牙:“实话实说,小王爷,末将真不知还能不能抵住蛮子的下一轮进攻……您是王爷唯一的血脉,末将拼死也要护您离开…… ”
段唯截断了他的话音:“宋将军,倘若城破,我走与不走又有何区别?这个时候人手本就紧缺,我带人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将来见了列祖列宗,也要被千刀万剐的。这话还请您收回去。”
宋维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欣慰又是头痛,停滞了少顷,才低叹出一句:“若连您都保不住,末将以后何有脸面去见王爷啊。”
段唯转头向城墙下望了一眼。城内是一片灰暗萧索,暮气沉沉。
段允自离开东平,便再无音讯。宋维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段唯心中某扇刻意闭上的闸门便于此刻轰然倒塌,忧虑如潮水一般,倾泻而下。
段唯勉强定了定神:“宋将军,还请您转告大家,王爷已于多日前抵达京城请求增援,援兵已在途中,最迟……明日便能到达。”
江凝原本站在离段唯不远处,仗着好耳力,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心下明了,哪有什么援兵的消息,不过是段唯为了安定军心扯出来的谎。然而再高昂的士气,终究也抵不过内外交困的现实,没有增援,城破也只有早一会儿和晚一些的区别。
江凝暗自叹息一声,有个并未成熟的谋策从心底萌了芽。
段唯和宋维正面对面交谈着,没太留意身后,给了江凝可乘之机。宋维看着江凝若无其事地从背后靠近段唯,冷不防一个手刀切在小王爷后颈,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江凝一脸平静,及时伸手接住了倒下来的人,十分恳切道:“宋将军,我有件事要拜托您。”
僵立当场的宋维回过神:“…… 末将明白,这就遣人护送小王爷离开。”
“您误会了,” 江凝无奈道,“他既不愿走,就别硬送了,我还不想被他千刀万剐……我拜托您的事情,是等会儿砍上我几刀。”
宋维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负了伤。
“城不可破,” 江凝说,“邻江是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了。不出意外的话,北狄今晚还会加强兵力猛攻,我们太被动了,死守撑不了多久。”
“您可有什么计策?”
“有,我想赌上一把,” 江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赌我的运气不会太差。”
虽然没听太懂是什么意思,宋易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城墙西角安排好了□□手,又挑选了几名负伤较轻的骑兵。
在此期间,江凝把段唯送回了帐中。
这一手下得又黑又狠,段唯暂时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江凝盯着他苍白的睡颜看了许久,目光近乎灼人,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刻印在脑海深处。
这一看,竟有些挪不开眼了。
意识到时间不多,江凝咬咬牙,随手扯过一张纸,提笔“刷刷”写下几个大字,用自己的佩剑压在桌上,起身离开营帐,没有再回过头。
“保重,勿念,见字如面。”
宋维从军以来,拿刀的手还是头一回打颤。
“不用太狠,也别太轻。” 江凝倒是一脸坦然,“太狠了我怕爬不起来,太轻就显得假了。”
宋维哭笑不得,他一个砍人的竟然比被砍的还紧张。
江凝早已卸下甲胄,身上一袭白色布衣,被风吹得猎猎。
“凝公子,得罪了。”
江凝一袭白衣被血晕染得斑驳,看着甚是骇人。最要命的是左肩上那条刀口,痛得他几乎使不上力,此时骑在马上,只能靠右手来把控缰绳。其实这也怪不得宋维,人家本来没想砍他肩膀,江凝非要他加点力道再补上一刀,说是深点无所谓,别弄断就成。
几个追兵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江凝狠夹马腹,夺命般向西逃去。
北狄军同叛军一同驻扎在扈城北境。巡逻兵远远望见个策马狂奔的“血人”,身后还坠着邻江的追兵,迅速发出了警报。
追兵追至扈城关口,便紧急勒停了战马,忿忿然放出几支短箭,调头回奔。北狄出动少量骑兵去追,至邻江城外,遭到了来自城墙之上的弩袭,便也放弃了追击,调头回程。
江凝堪堪进入扈城,便虚脱一般从马上栽下,倒在了关口。
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剥开他的衣物,左肩上的伤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有几只手伸过来帮他擦拭伤口,动作虽轻,还是让江凝一下子痛得清醒过来。
江颜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左胸口的印记依然清晰可见,赤|裸的上身遍布伤痕,新旧交叠。旧伤主要集中在双臂上,一道道结疤的剑痕像小蛇一般蜿蜒盘踞,几乎爬满了结实的小臂。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江凝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娘?”
江颜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踱步至榻前,淡淡道:“怎么回事?”
“事情败露了。” 江凝的手微微颤抖,眼中交织着懊悔与愤恨,“他们发现了我的目的……我差点丢了x_i,ng命。”
江颜嘲讽般地挑起眉梢:“败露?那他们发现的也太晚了点。最迟到明早,邻江的城门就会被我们推开,十三城邑尽是囊中之物,到时,你有的是时间去折磨那些伤过你的贱人。”
江凝眸中有寒光闪过,咬牙切齿道:“我要手刃了他们,我要亲手报仇……”
看着“仇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