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他们是故布疑阵,恨不得咱们天天只围着他们那座破庙绕圈子,顾不上别处才好。”
“别处可又有什么消息?”
“这倒没有。”
“离天时只剩一月,便是故布疑阵,亦终须一探,早不如晚。”
“你是打算今日就动身?可要我也跟去?”
“已有方吴两位长老随行,烦劳苗堂主看顾教务。”
“呦,这次倒是肯带人去了,”说是不提闲事,到底有时忍不住拿他打趣,“看来你也知道,你家小秦大夫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
“……”沈凉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才说了句,“忘记同苗堂主说,上回的药试过了,代内子谢谢苗姨。”
“……”苗然正含着口茶,当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笑着看他走了。
少林古刹庄严,自然不是苗然口中说的破庙。藏经阁隐于重重山殿之后,只是座两层木楼,外表看去并无什么稀奇。沈凉生同随行长老俱是顶尖高手,夜幕之下直似乘风而来,人影与风化作一处,便是天罗地网,亦网不住清风阵阵,是以一路行来,竟未惊动一人。
藏经阁左近并不见武僧踪影,不知是外紧内松,还是请君入瓮。
沈凉生掠至楼外三丈处方现出身形,却见人影竟在半空中停了停,并未立时落地,这般有违常理的滞空身法,真已不似一个活人。
方吴两位长老纵然功力j-i,ng深,到底没有沈凉生那套奇诡心法加持,即使觉出几分不对,人也不能不落到实地,而这一落,便见眼前景物突变,莫说看不到三丈外的木楼,连脚下泥土都隐去不见,上下左右俱是一片混沌,仿若盘古未醒,天地未开,目之所及,只有一个“空”字。
沈凉生虽未落地,却也立时被卷入阵法之中,心神不动,亦不急着探寻出路,只默默阖目感受阵法运转,算着行阵路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少顷沈凉生突地睁眼,慢慢往前走了三步,果见第三步甫一踏出,便有万千剑影扑面而来,心中冷冷忖道,“好一个困杀之阵。”
沈凉生既有准备,自是业已运起内功护身。当初慧生大师虽曾破过他这护身气罩,令他受了沉重内伤,但到底是耗尽佛门百年元功的一击,此时阵中剑雨虽是无边无际,却也相形见绌,全然不能伤到沈凉生分毫。
想来阵主亦晓得闯阵者没那么好打发,剑影甫落后招便至,金生水,水生木,时而骇浪滔天,时而巨木滚落,五行生生不息,人力却有尽时,到时便只有困死阵中一途。
可惜沈凉生本就不是常人,应付完第二波火攻之术,已把行阵路数算出八分,非但胸有成竹,而且觉得这路数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
“秦敬……”沈凉生心念一动,佩剑终于出鞘,不退反进,直奔阵眼而去,脑中却连自己都诧异的,并无怒焰灼灼,而是想到一句不太相干的——看来他小时候也没只顾着追小姑娘,那本阵法倒是读得透彻。
“不知这回那人又会有什么话说,”阵眼是阵法关键,一路行来险象环生,沈护法却尚有余裕想到,“是会像上次一般老实地任人捅一剑,再补一句受教,还是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秦敬,莫非你以为这次也能那般简单了结?还是以为我当真舍不得取你x_i,ng命?”这么一想倒是难得动了几分真怒,但又转念想到秦敬某日那句“如若有天你我生死相见,自然死的是我不是你”,怒意却又如来时一样迅疾地,不明不白地褪了下去。
“早知这人有胆子搞出这么多花头,就不该把他放在药庐不顾,带回教中交给苗然看着,省了这些枝节!”
沈凉生当初不想把秦敬带回教中,本是为了他好——刑教那个地方总是好进不好出,上次带他上山取草已是格外破例——现在生出后悔念头,却是下意间已做了决定。
那人想得没错,自己还真是不舍得为了这么件事,取了他的x_i,ng命。
阵眼惯常是阵主安身立命的所在,周边布置自然要比阵中更凶险几分。
秦敬这阵却设得蹊跷,阵眼周围再无杀机,只是一片平和虚空。
沈凉生步步走进那片宁和天地,说是虚空,却也非全然的黑暗,而像秋日傍晚的暮色那般灰蒙,又落了薄薄的霜雾,微s-hi微寒。
白雾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每走近一步,便更清晰一分。
近了再近,人影终自雾中现出身形。
那一刻沈凉生突然觉得,原来冥冥中命数早定。
而自己这一辈子,便是一直在等着一场夏雨。一片墨芦。一个人。
等他认认真真地看向自己,向自己伸出手,从此尘埃落定。
“秦敬。”沈凉生自知话中并无怒气杀机,想来也不会吓到对方,却是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回答。
再走前两步,沈凉生才看得分明——原来秦敬并未亲身主阵,眼前所见只是虚形幻影。
“这次跑得倒快……”沈护法难得感到些哭笑不得的心情,走到对方身前站定,伸出左手,果见手指从人影中穿了过去,未觉出一丝滞涩。
正事当前,阵是必须要破。沈凉生再不耽搁,右手执剑,自幻影中一穿而过,剑身劲力微吐,便把幻影震成一片破碎光华。
阵眼既破,阵法即解,三人重新会面,果是仍离木楼不过三丈,沈凉生不见如何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