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高喝道:“什么人!”
声音的方向是从随从那边传来的,随即就有打斗的声音响起,顾屿的眉头蹙了起来,看向元昭帝道:“恐是误会,伯父的随从……”
“我们的随从在那一边,撞不到一起。”太子猛然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元昭帝叫了两声,叫不住他,颇有些习以为常的意思了,见顾屿眉头蹙着,摆了摆手,对身侧的少年说道:“老五,带些人,跟过去看看,别让他误伤了人。”
安王连忙奉命去了,陈若弱朝着支起茶摊的木架棍子走了几步,把耳朵贴近木头,脸上的紧张之色顿时去了不少,扭头说道:“不用担心,听动静,来的最多十来个人,而且脚步声很虚浮。”
顾屿知道陈若弱在西北待得久了,知道一点战事,闻言倒是真的安心了下来,他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身边,说道:“不会出事的。”
即便是微服私访,元昭帝也带了足够的人手,他处变不惊,还有工夫看了一眼顾屿和陈若弱,这对小夫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一手促成,虽然他并不在意,不过看着两人过得和美,心里倒也升起一种颇为奇怪的感觉来。
去年冬的那场战事,可以说功劳大半都在陈青临一个人的身上,青年才俊,而立未婚,按照朝中大部分人的想法,当让他尚主才是一桩佳话,只是昭和说心里有了人,决计不肯,他也有别的考量,让陈青临尚主反倒不美,好在他自己乖觉,拿着天大的功勋换了一桩无关紧要的婚事,尚主的风声起得汹汹,消得无声。
本以为陈青临是看中了镇国公府这棵清流里的大树,可瞧着这副小夫妻和美的样子,元昭帝又有些拿不准了,想来想去也无甚结果,他索性不去管,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林子深处。
过不多时,安王就带着百十来个寻常护院打扮的禁卫军过来了,他们先前隐在林子另外一端,正把守着上山的路途,顾屿来时居然半分察觉都没有。
只是还不等安王带着人朝另外一端的林子走去,就见太子拎着个瘦小枯干的青年走了出来,后头顾家的随从护院押着十来个同样瘦瘦巴巴的穷苦百姓,原本以为是遇上了山贼劫匪,太子去的兴冲冲,回来得蔫答答,一脚把拎着的人踹到地上,抬脚虚踏在他的胸口上。
瘦小青年嘴边还带着血,又被踹了一脚,好半天才咳过了劲,拼命地求饶道:“大爷,大爷,小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几个就是饿得没法子了,老天爷在上,我王贵手上要是沾过人血,就天打五雷轰!”
这个自称王贵的瘦小青年说的一口外地口音,太子听不懂,倒也勉强能听出来是在求饶,当即喝道:“你们在这里拦路劫财,还想求爷放过你们?有手有脚,哪里找不到活计干,分明就是贼心狗肺,还敢犯到太岁头上来,今天爷就把你们几个统统打死在这里!”
王贵听得懂官话,闻言咳出一口血来,瘦得像是皮包一层骷髅的脸庞上浮现出可怜巴巴的求饶神色来,还挤出了几滴眼泪,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大爷,小的没说瞎话,我们是从淮南道逃难过来的,沿途官府都在撵我们,小的老娘路上饿死了,跟我们一块儿逃难的,路上死了一大半,听说京城边上没人敢管,我们才到的这里,可是没有路引,城也不能进,活也不给干,要不是林子里有树皮啃,我们就真饿死了!”
太子从来没听过饿和死这两个字是能叠在一起的,顿时惊住了,回头看向元昭帝,却见元昭帝也拧起了眉头。
第三十六章 淮南
当今世道,虽说盛世升平,但到底有几块朝廷也治不了的地方,若说是那些穷山恶水闹了饥荒,逃难上京,元昭帝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这难民说的是淮南道。
江淮两地,天下粮仓,地方官员年年奉上重税,商贾地主缴纳的钱粮占天下十道三分之一,富庶不下京都,何况还不到秋收时节,又怎么会闹饥荒?
太子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一把拎起王贵的脑袋,对着茶摊的木桩子作势要撞,眯着眼睛喝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可能是淮南道,还不给爷说实话!”
王贵再瘦也是个大男人,他从来没有被人活生生地提着脑袋,双脚离地过,整个人就都懵了,还是那些个被顾府随从押着的难民连连磕头告罪,七嘴八舌地解释。
“大爷,他真的没骗人,我们都是从淮南道来的!”
“入夏那会子,官府来征粮,说是征粮,就是明抢,还打死过人,我们是实在熬不住了……”
“那天杀的黄老三,就是为了周御史看上了我们老王庄的那块风水宝地,想给他老子做阴宅,所以非要把我们逼死不可!”
……
太子愣了神,朝着元昭帝看去,元昭帝对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事等回去再说,老五,你留在这儿,把这些难民安置下来,一旦查实……”
元昭帝眯了眯眼睛,沧桑的面庞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冷意来,顾屿似乎像是察觉了什么,看了一眼太子,目光落在元昭帝的身上时,微微一滞,拉着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学生顾屿,拜见吾皇万岁!”
陈若弱尚且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被顾屿这话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抬起头看向元昭帝,元昭帝看了两人一眼,道:“你倒是比顾绍雍聪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