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留下,你们都去隔壁。今日我们几个年纪长的要谈正事。”傅家大爷说。
那几个少爷早坐不住,知道他们年长的兄弟矛盾深,正不想留在这包房里受罪,傅家大爷这么一吩咐,众人也都没多余的话,纷纷对老夫人行礼告退。
“丫鬟不在,端茶倒水的事我来做。”苏磬起身,柔声道。
“我帮你。”沈奚说。
“不用你,”傅二爷笑着说,“沈小姐还没嫁入傅家,是客,只管坐着听戏就是。”
窗外是疾风骤雨,雨潲进屋里,打湿了地面。
苏磬走去关窗,为透风,她留了一条缝隙,用金铜色的挂钩扣住窗户。
离开窗边,她挂好了门闩,随即坐到丫鬟坐的小板凳上,捡起椅子上自己的团扇,给煮水的小炉子扇着风。全程都小心翼翼,静悄悄的,是不想掺和进大房恩怨的态度。
傅侗文和大哥互相笑着,无声地指了指对方身后。
两兄弟落座,一东一西。
沈奚和傅侗文并肩坐在一对太师椅里,中间是个小茶几。
茶几上摆放着铜制的望远镜和粉色戏单。
始终静默的老夫人开了口:“你们两个是亲兄弟,要好好聊一聊,有什么心结都在这里一并解开,”她看向傅二爷,“侗善也在,算是个见证人。”
傅二爷坐着欠身,回说:“自家兄弟,不用证人。”
“把你和沈小姐叫来,都是我的一个私心,”见没外人了,老夫人也承认了自己的用心,“傅家里,如今能在侗文面前说上话的,只有老二你了,”她看向傅侗文身旁的沈奚,“傅家外,能左右侗文想法的人,也只有沈小姐。有你们在,我安心。”
“哪里的话。”傅二爷笑答。
沈奚微微笑着,轻颔首,权当应付。
她猜到傅侗文母亲突然到公寓找自己,送玉镯,让自己来这里,这一连串的行为都有着明确目的。只是傅侗文很少同她说傅家的事,她了解不多,摸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眼前听他母亲的意思,是怕压制不住傅侗文,才请了自己来。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猜到傅大爷今天会冒险来,也猜到了傅侗文会为难大儿子,自然要早做安排。但如今,她娘家衰落,失去了丈夫,一贯宠信的大儿子也落魄了,无法实质上帮助傅大爷,只好迂回求助于傅二爷和沈奚,想要他们两个替自己开口劝说傅侗文。
岂料,傅二爷是敷衍,沈奚是默不吭声。
傅侗文母亲该说的都说了,只好端着架子,背脊笔挺地坐着,保护好自己最后的威严。苏磬用白手巾垫着壶盖,看水煮沸了,熟练地沏茶、奉茶。
茶递给傅侗文,他对苏磬含笑点头,不急于说话。
茶递给傅家大爷,他接了,吹着飘在水上的茶叶,心不在焉地等着傅侗文先说。
茶递给傅二爷,傅二爷没接,看了眼茶几。苏磬心领神会,放在一旁。
老夫人和沈奚的茶也奉了,苏磬再回到原位,照看着那一炉的红炭。
沈奚拿了戏单,借灯光看曲目。
第一首就是《满江红》。
一道响雷炸开,恰合衬了楼下的锣声。
戏池子里的老少爷们都以为这是好兆头,笑着喝彩,声浪传到二楼,前后包房也都叫了好。唯独这里,有种诡异的宁静。
她翻过戏单,看到背面的小广告,没看仔细呢,傅侗文就一下抽走了那张纸。沈奚惊了一瞬,抬眼望去,他在笑。仿佛在和她逗趣。
“老三,我们直说吧。”傅家大爷再熬不住,放下茶杯,因为动作急,水溅到了手上,他不禁倒吸口冷气,甩着滚烫的水滴。
“大哥想听我说什么?”傅侗文把戏单递回给她。
“这一个月你像疯狗似的,断我财路,斩我人脉,连我想去面见母亲也要阻拦。若不是今日我冒险来这里,是不是你已经打算将我从这人间除名了?”
傅侗文微笑,不答。
傅大爷渐沉不住气,攸关性命,如何能冷静:“你我早年政见不同,是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互为死敌,对不对?当年你和四弟支持维新派,我和父亲支持保皇党,最后胜出的是保皇党,对不对?你以为维新派被赶尽杀绝时,你和四弟为何能逃脱?还不是因为我从中斡旋?这份恩你不能忘。”
“是吗?”傅侗文终于开口,“我和四弟没有死,都是多亏了大哥照应?”
“不说这份恩,”傅大爷又道,“后来你开始支持革命党,我和父亲支持袁大总统。你就像一个豪赌之徒,永远选择和傅家站在对立面。父亲是为了保住傅家,才想要除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照着父亲的意愿做的。可我还是帮了你,”他指沈奚,继续道,“她来傅家找你,是我帮着老二为你说话。要不然你以为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女孩子会被准许进入你的院子吗?就算是进去了,要不是我和母亲在背后劝说,你们两个恐怕已经死在一起了。”
傅侗文点头,看向傅二爷:“说到此事,二哥,这份恩我一直记在心上。”
“自家兄弟,”傅二爷低声回着,吩咐苏磬,“大哥茶洒了,你再添杯新的。”
苏磬顺从地沏新茶。
傅二爷在有意缓和气氛,傅大爷也强压下胸腔内的急火,短暂沉默。
等苏磬把一盏新茶放到傅大爷手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漫长的十分钟里,傅大爷在思考着如何攻破傅侗文的心结。他一直认为有母亲在,傅侗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