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晚上临睡了,秦远照例是在烛边偷看。
那少年穿着白色中衣,薄被只盖至腰。衣衫轻薄,轻易地勾勒出十五清瘦的身形。他今日睡熟了,一只手垂下,露出纤细的手腕与突出的关节。床榻还未换新的,他睡着有些窄,不得不微微蜷起身子。
吃那么多,都吃去哪儿了?秦远在心里想。
少年翻了个身,险些掉下榻去。秦远呼吸漏了一拍,紧紧盯着,看那人无意识地慢慢挪进去,较为安稳了,才松了口气,自己回内室去睡去。
若只是吃饭的事儿,勉强还可以说是堂少爷心疼下人。然而,在秦远院里,十五是没有活干的。
没有活,就是简单粗暴的没有活,半点活都没有。丫鬟得打扫内屋、洗衣伺候,他不用干。别的小厮得拔草搬花架,跑腿做事,他也不用干。秦远出门请个安,他都不用跟着出去,只消在内室发呆,等着早膳送到便好。此事一出,全府的下人皆私下相传,这十五哪是当个小厮,明明是个小姨太太了!若不是屁股卖给了表少爷,哪来这样好的待遇?一时间,谣言疯传。做丫鬟的,心底觉得不大舒服。做小厮的,或是骂十五个小白脸兔儿爷卖身求荣,或是恨自己没点皮貌,又或是怨自己跟的是秦家两个少爷,只有遭罪的份,没这样的福享。连曾对十五有过照顾的旺儿,都暗暗与他疏远了。归根究底,矛头都指向了十五。
秦远尚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秦府下人的轩然大波——若是意识到,他恐怕也不会后悔。他生来的什么都不怕,只有在十五面前,逼迫自己耐心温柔、别吓着人罢了。除了十五,他能怕谁?他想做的事,如何做不得了?
第06章
秦远尚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秦府下人的轩然大波——若是意识到,他恐怕也不会后悔。他生来的什么都不怕,只有在十五面前,逼迫自己耐心温柔、别吓着人罢了。除了十五,他能怕谁?他想做的事,如何做不得了?
十五:“少爷,我想干活。”
秦远正在写信,闻言笔停了停,洇出一个墨点。他将笔搭下,皱眉看他:“你想干什么?”
秦远不快的时候,一双剑眉微蹙,眸色一沉、薄唇微抿,显得极凶。十五心底有些怕,仍鼓起勇气开口,他刚变声不久,声音有些许沙哑:“少爷,莫养着我吃白饭。”
“我乐意养,也养得起。”秦远反笑,“怎么这么不惜福?不用做事,反念起来了。”
十五鼓起的勇气霎时溃散了。他本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听闻此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五低着头慢吞吞地应了声,看秦远再次提笔,接着写寄回南方的家书。
秦远人本只比十五大了一两岁,他浑身的气场却仿佛大了十岁不止。他长发束起,俊朗面容在灿烂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矜贵。他面色沉着,指节分明的手执笔写字,笔锋凌厉老道,下笔不顿,全无少年莽撞之感。京中如他这样年纪的权贵少年,大多还只念玩乐,或耽溺声色之间,一身软弱骨头。唯有秦远,仿佛他皮囊里装的是个行走多年的魂魄,他为人成熟稳重,而暗藏锋芒。秦远对十五无疑是宠惯着的,但十五见到他,仍心中有隐隐的恐惧。这类似于猎物见到猛兽时候的本能。
十五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哪怕秦远不需要他伺候。
秦远直到晚上才发觉十五不对劲。十五不是个喜欢撒娇卖乖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从不表露出来。秦远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是因为十五在吃晚膳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食量远不比平时。
秦远沉沉地看着他,半晌,道:“你真的想干活?”
十五愣了愣,筷子停了,随即慢慢地点头。
秦远:“你要想,那便让你做。只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十五将口中的饭咽下去,嗯了一声。
“做事得量力而行,外面天还热着,不能干了活累了自己。”秦远顿了顿,“做些轻便的。”
十五眨了眨眼,又应了一声。静了半晌,再补充道:“多谢少爷。”
秦远看着少年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心里哭笑不得。
十五不是不惜福。他在秦府呆了十多年,没有一个人比堂少爷对他更好的了。这是恩情,他得还恩,他感激,但他也惧怕。没有道理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对他好,尽管他明白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他对秦远过于亲昵熟稔的关怀与照顾无所适从,这是出自于弱者的自保。他恨不能自己逃回那所小小的外院里,当个不用操心什么的粗使仆役,日复一日,没有变化,但令人安心。
秦远真打算看看十五要干什么活。第二日他便不出门,眼看着十五自清晨起来了,依次拎回两壶滚水、运了趟书、修了小围墙,与旁人一同将花架移了,换了新的花架子,搬了两回冰,爬上树……
秦远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