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黑暗无窗无灯,除了柴火外别无所有,空气太过沉闷,只有隐隐的木头味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腿至腹部,再至肿起来的面颊蔓延开来,到了最后,几乎麻木了。十五用尽全身力气平躺着,逼迫自己不缩成一团。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气节、什么骨气,他只觉得缩在一块儿太窝囊了,他不要窝囊。他躺了一会,甚至有些困意。
柴房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他睡得挺好。
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糊里糊涂,在一片黑暗中不停颠簸,车马喧嚣、人哭人嚎,他娘捂着他的嘴,在他的额前落下一个短暂的亲吻。他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被送进一间屋子,有陌生的女声唤他醒来。他既困又累,实在起不来,打了个呼噜,翻过身去。那人又在兀自嘀咕,说已经晌午了,还不起来,莫不是病了?梦中的小十五心想,这是谁呢。若是他娘,应当对他说“太阳都晒屁股了,再不起来念书,师傅要打手心了”,再喊他声小懒虫。若是他爹,直接拎起他领子就罢。当然,若他掉两滴眼泪,两人都不喊了,只会拿个小金糕放在榻边,把他哄馋了,自己爬起来吃。
小十五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蒙水汽中有一个漂亮的人影,簪花鬓、步摇钗,披着与他娘也有的一件颜色相似的水色绣花袍子。
他糊涂道:“娘?”
对面人沉默了。
十五醒来了。
柴房的门锁被一人粗暴地打开,将锁嘭得一声扔在地上。木门被人打开,天已黑了。黑暗中乍现些许光亮,从门口散射进来。外面一众嘈杂,有男男女女说话之声。一人率先快步进来,在他身旁蹲下俯身,声音焦急:“十五,十五!”
昏暗中,秦远皱着眉头,与平躺着的十五对视。
十五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沙哑的声音:“少爷……”
他要坐起来,秦远却一手伸入十五腰下,一手放于其颈后,直接将他环抱起来。十五从迷蒙中飞速清醒,吓了一大跳,当即便扭动身子要跳下来。奈何秦远双手极其有力,稳稳地将他抱着。他身上还带着日久熏香的淡淡香味,一身干净的绸制长衣柔软至极。十五被抱着,竟觉得自己身上一身血污汗臭,着实太脏了。他下意识地委顿起肩膀,头虚虚别过,不敢碰到那刺绣精致的领口。他微微抬眼,看见秦远凌厉的下颌。秦远将他抱出柴房,几个小厮要上来接过,秦远却不肯。十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放我下来罢,少爷。”
“你还好意思说话,”秦远目视前方,往外走,语气平淡,“日后罚你个狠的。”
十五听出他有些怒气,不敢开口了。
大夫连夜来了秦府,为一个小厮疗伤。这小厮挺惨,本是年纪不大,长得也挺俊秀,奈何面上高高红肿,身上还有大块大块吓人的青紫。虽骨头没事,但不知有没有内伤。问问病人,小厮只说不怎么疼,没大碍的——这浑身都是伤,能没大碍吗!大夫也难办,只说去拿了药酒来揉揉敷敷,再辅以药膳消肿化瘀,再有别的另开方子。秦家堂少爷连药膳的食谱都一一记下,当即送去东厨,嘱托他们加紧赶快作出来。这边飞速拿来药酒,为小厮上药。
秦远本想亲自上药,但他手劲太大,怕下手粗鲁了,只好令朱红替他。可怜朱红大晚上的不得休息,得为十五这个混小子上药,还得听表少爷在一旁叨叨:“有你这么莽撞的没有?丢了东西,丢了便丢了。你只要提一句,我早就送个十斤百两的与你,干什么去寻人打架?再气不过,也至少寻个人一道去,怎么能自己一人就去了?莫非你以为你这命不值钱,缺胳膊断腿也是随意的?”
十五忍着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句还嘴都没有。
秦远仍是恼怒着的,又不能跟一个小孩置气。十五是个半大小伙子,脑头一热作出什么糊涂事也是正常的,他当年做的一筐糊涂事哪件不比这个离谱多了?他只是觉得后怕,万一十五这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重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朱红且将脊背与腹部的淤青揉了揉,见十五有些受不了了,望了秦远一眼,得到默许后便去拿了热巾子来敷着。十五浑身火辣辣的疼痛,躺在小榻上,大热天的出了一身冷汗。他又饿又渴,嘴唇干裂,却不敢声张。朱红料理完一切便退下了,只留表少爷一人坐于榻边,冷着面看少年的伤势,越看越满腹怒气。
“太太说,”十五突然开口,“要我日后不跟着少爷了。”
秦远:“不跟着我,你跟着谁去?你还欠我两顿罚呢,我就这么把你给放了,岂不是亏大了?”
十五抿了抿唇,他想爬起来跪下认个罪,但又想起秦远之前的话,不再作声。
秦远拿了帕子,一点点将他面上的血污给拭去,将那精致的小帕子弄得脏兮兮。他沉声问:“听说你咬了那人一口?”
十五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都咬!”秦远口上斥责着,手上动作却极其轻柔地蹭过少年的唇瓣,“不嫌脏?”
十五:“……”
这是什么骂法?十五糊涂了。
秦远一通擦完了,再拿着自己的茶杯,用新的帕子沾湿了,一点点将干裂的唇瓣润湿了。他微微蹙眉,在摇曳烛灯下,显得面容愈发俊朗。他说:“十五,以前都未跟你好好聊过,我们今日就说一场。”
十五安静地回望,他的眼睛有些倦色,像是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