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遍体鳞伤
却说两人悠哉悠哉地逛了一日月州城,京城里跟炸了锅一样。
梅下澈那枚玉牌和边疆的战报正压在当今皇帝的桌子上,一干大臣与皇帝一同愁得头长顶草。
谷王爷是皇后娘娘的亲弟,桀骜不驯,做出过让自家老祖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说自己姓“谷”,跟个荒村里的草似的,很不吉利,于是自改姓“古”,昭告天下。
那时皇后简直要被这混账弟弟给逼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失了态。她连夜赶车下了江南,一进门先给了古今外一巴掌,然后威逼利诱连带哄,揪着他衣领到了祖宗牌位前跪了一个月,仍不叫这败家服软。无奈之下只得退一步,姓古可以,但名号一定要写“谷王爷”。
古今外见她皇后姐姐纡尊下贵两眼通红地求他,再不答应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只好勉强应承下来。谷家简直闹了个把天下人笑破肚皮的笑话,乐得看这皇亲贵族还能演什么好戏。
古今外出格得令人咋舌,身为王爷也将“仗势欺人”四字贯彻到江南的治理里,普通百姓倒没什么,往来的商贾却恨之入骨,不知多少商脂商膏被搜刮了去,还只能忍声吞气。
如今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破风镖”踹进了鬼门关,简直点了整个江南商业的火。不知多少商人心里大呼爽快。
商人心里偷乐,朝廷却乐不起来。皇后的亲弟被杀害,不查个水落石出将犯人行大卸八块之刑都对不起王法。
正当嫌犯被确认追捕时,堕马关的玉牌飞了过来,把整个朝堂砸懵了。梅下澈乃何人?镇守边疆关、掌管军队出入塞北的山神,惹毛了他,且不说塔弩入侵几乎入无人之境,通西域的信使商人只能干瞪眼,就是整个塞北的大大小小之城都会反。
行军的路线不止穿过堕马关,别的路线要绕一大圈,估计到达疆域线时,塔弩都攻入京城了。
众臣和皇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高深莫测的梅下澈怎么会去维护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江湖逃犯。
皇帝看着战报里“急需增援”的字眼,头痛欲裂地再三斟酌,终于下定决心道:“去告诉皇后,此事暂缓,等边患除了再予定夺。”
夜色幕地时,被整个朝堂砸吧嚼了好几天的梅下澈和谈更,正坐在月州第一楼的小包厢里把酒言欢,好不快意。
眼下,有个风尘仆仆的绸缎劲装打扮的人抖抖索索地敲开了门,腿打着战带来三个消息。
一是朝廷被迫暂时妥协,让他两尽情查证据去了。
二是边关告急,第二拨军队要赴关增援,还请梅大关主速回。
三是谈万寿叫谈更回去上交走马牌。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怒气。
站在门口的人见他们默默地喝酒,仿佛什么事都磨灭不了对酒的热情一般,眼皮下垂,当他是个石像一样无视,但包厢里的空气骤然就凝冷了下来。
那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时,谈更终于发话了:“滚吧。”
那人立刻如蒙大赦,脚跟子不着地地逃了。
梅下澈给谈更的空盏满上,道:“都是家庭是小天下,国家是大天下,正好我两一人背一个。”
谈更道:“梅关主,注意言辞。”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沉默了。梅下澈将那句话回想一遍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谈更几乎是一脱口就后悔了。
“……澈兄,抱歉。”谈更干咳一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几乎盖住大半边脸。
梅下澈意外地没找茬,只是夹了一块盐煮笋默默嚼起来,半晌才说:“谈兄,你没像古今外那混账那样改姓,说明你还脱不开这亲缘啊。”
谈更淡淡道:“错的是谈万寿那杀千刀的老不死,关我列祖列宗什么事。我姓谈,干嘛要改姓?”
梅下澈心道,不如你姓梅吧。
然后堕马关大关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顿时僵硬起来。
谈更见梅下澈脸色不对,奇怪道:“澈兄?”
梅下澈不动声色地放软了面上的肉,若无其事道:“没事。赶紧吃,菜都凉了。”
谈更:“我们点的不是都凉菜吗?”
梅下澈直到晚上睡下,才慢慢回过味来。多年来波澜不惊几乎是无情无欲的心猛然被那一刻的想法撞了一下。
堕马关里那间屋子里汗牛充栋,梅下澈在那里待了不知多少山中无日月的日子,除了练武,偶尔出关应些生意,除个奸凶什么的,就只有看书了。
现在他脑海里就揪出了一句话:嫁夫随夫姓。
这句话在学富五车的梅大关主脑海里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抓了个正儿。然后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叫嚣着,想甩出脑袋也不行。
面对习武的困境时,他有清醒冷静面对找出关键点突破的能力。面对俗世的困境时,梅大关主显然很不在行。
梅下澈默默翻了个身,心想那皇帝老儿和谈万寿真是不识时务,棒打鸳鸯。
梅下澈无意中又用错词了。
第二天清早,两人走到城门处,即将分道扬镳。
谈更道:“今日暂别离,他日重逢喜。你我都是七尺男儿,无为在歧路共沾巾。”
梅下澈道:“我自然懂的。”伸手握住谈更的手,紧了又紧。
谈更心道,被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视作天涯海角相随知己,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谈更怀着感叹和欣喜,梅下澈揣着不舍和其他莫名其妙的心绪,一个往东北,一个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