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八了。"
杨安掰着短小的手指数了一下,说:"你大我十三岁。"
"那又怎麽样?"
"我现在是五岁,你养我十三年,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养你。"
"不用,等我养到你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我就会离开。"
"离开?离开去哪?"
杨飞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湛蓝的天空,说:"去找我喜欢的那个人。"
"她不是死了吗?你怎么找?如果你找得到,那我是不是可以找回我的乞丐爹了?"
杨飞没有回答小孩的问题,只是将驴车停了,顺手将他抱了下来,说:"喝碗药,然后我们继续走。"
杨安知道,那是给有病的人喝的,"我没病,不用喝的。"
"你没有,我有。你喝不喝,不喝被我传染了,可是会死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去找你的乞丐爹了。"
杨安摇着头,接过杨飞递来的药汁,皱着脸,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可是等到他喝完的时候,却看见杨飞看着碗里的药,在那发呆。
"爹,你不喝吗?"
杨飞回过神来,看了杨安一眼,说:"我喝。"说完,便仰头一口气把药喝了。
之后,两人回了杨飞的村里。村里人知道杨六死了,杨飞没死,还捡了个孩子,都跑去看热闹。每个看见杨安的村民,都说:"像,长得真像。"如果不是清楚杨六的性格,还真以为是杨六在外头跟哪个女人私生的孩子。
杨飞没理会他们,牵着杨安到了杨六的坟前,让他跟着自己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然后杨飞就让杨安到别处去玩了。到底是孩子,填饱了肚子后哪都能玩了。
杨飞看着那孩子乱跑乱跳的背影,对那隆起的土堆说:"爹,你瞧见了没,那孩子是我捡来的,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了。我会好好把他养大成人,只是希望他不会像我一样该死地惹人嫌就行了。他叫杨安,长得跟你很像,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就是长这模样。"杨飞顿了一下,有了一点悲哀,"爹,我怕有一段时间没办法下去陪你了。不过等到杨安长大了,懂事了,娶媳妇了,会自己赚钱养家糊口了,我就会下去陪你。"说罢,杨飞便对着土堆磕了几下头,"你可千万要等我。"
回去的时候,杨飞牵着杨安的手,半句话不说。倒是杨安吵吵闹闹地一直没停。
"爹,那里面埋的是谁啊?"
"我喜欢的人。"
"哦,是娘吗?"
"不是,我没成家。"
"那你以后会给我一个娘吗?"
"不会。"杨飞想都没想就说了,"杨安,你记得,哪一年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刚刚那个地方,知道吗?"
杨安点点头。
回去之后,杨飞身上还剩六两银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办置了一些被褥啊衣服后,还剩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算得上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杨飞想了很久,决定让杨安上私塾。让杨飞欣慰的是,杨安不会像自己那样顽劣,他很听话,也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说来也好笑,教杨安的先生就是被小时候的杨飞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
老先生一开始知道杨安是杨飞的儿子后,怎么也不肯收,后来见到杨安听话的模样,才放了心。一想起杨飞小时候那顽劣的模样,老先生总是气得撸胡子,对杨安语重心长地说:"你啊,比你爹好太多了,可千万不能学他那样。"然后就把杨飞的总总作恶事说一遍,听得杨安都会背了。
不过杨安倒是很好奇这个叫"杨六"的人,虽然是自己的爷爷,可从没有看过他。也问过杨飞,可他总不爱说些什么,只是说杨六是个好人,却没有好命的老实人。之后,就再也不提了。
因为银子都给杨安上学去了,杨飞就自己租了几亩地,种点粮食。但是种地也不容易,平日都是顶着大太阳下土,想不中暑也难。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冬天的时候就更惨了,冷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而且这几亩地都是杨飞自己一个人在操劳,没两年风吹日晒的,杨飞年纪轻轻的,皮都起皱了,显得老了,还长了白头发。
不过刚好那几年,因为打完战,又死了那么多人,很多地都荒了。皇帝下了令,减轻赋税,杨飞这几亩地才有了一点赚头。几年下来,日子过得也算安稳,还存了几两银子。只不过,杨飞的脚伤了后,没好好养伤,现在是永远的瘸了,再也好不了。
杨飞倒没有多少悲痛,该痛的都痛过去了,现在只是瘸了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后来,杨飞就一直被人叫做‘杨瘸子, 久而久之,就没人叫他的本名了。杨飞也不多少介意,只是有时候听着听着,以为是在叫杨六呢,急忙转身,却什么人都没有。许多年后,人们一直叫他"杨瘸子",也很少人能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杨飞。
杨安也越来越大,长得也越来越像他爹,也像杨六,有时候杨飞看着看着就会慌了神,不过很快就会回了神,继续手上的事。
杨安十五岁那年,隔壁村有戏班子来唱戏,当时算是顶大的事了。杨飞就带着杨安就听戏去了。路上遇见了香儿,她已经不再是那少女的模样了。她头上包着布,穿着农家妇女长穿的青布衣,眼角也有了皱纹,手上牵着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她也老了。听说她在跟杨飞告别后的几天,就嫁给了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现在那老头也死了,只剩下她跟她的女儿。平时绣点花针,卖到布坊里,图点银子,日子不好也不坏,就这么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