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杜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得闭上了嘴满脸纠结地坐到一旁去了。气氛静出了沉闷,只余下楚明允整理衣衫的窸窣轻响,饶是秦昭的性情也嫌难熬,出声找了个话题,“对了,师哥,苏世誉的武功很强?”
“如果他没有保留的话,应该是我胜他一筹。”
秦昭下意识追问:“但影卫说是见你们平手?”
楚明允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带语气道:“因为他每一招都指向我要害,而我要顾及着不让剑真伤了他。”
秦昭自知问错了话,也不再出声了。楚明允反倒成了三人中最平静的那个,他顺手捞过脱在一旁的染血衣袍,“不过我总觉得,他握剑的手势似乎……”什么东西擦过他手指从袖间滑落到榻上,几声玉石相击的脆响。
杜越当即惊出了声,“咦,这玉佩怎么还在,你不是早就扔了吗?!”他有些慌张,“它……它是不是动手的时候碰到了?喂,哎你……它碎了啊……”
上好的雕纹白玉碎成几块横陈在榻上,依旧温润流光。楚明允直直地盯着它,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杜越一连叫了好几声,他才闭了闭眼,终于显出眉目间极深的烦躁,“我还没瞎。”
第八十四章
二月十九,天色晦暗,铅云蔽空。
太尉府的庭院中棋子般列满了黑甲精锐,身姿笔直,长剑在侧,如泥塑假人般纹丝不动。三千影卫皆现出了身形,在黯淡天光下,仍旧是黑影阴翳般的存在。
逐腐肉而食的鸦鹊落在高墙上,嗅见血腥味似的紧盯着院中光景。
楚明允从里间走入厅中,鸦色长发悉数束起,一身暗色轻甲将他眉目也映得冷冽。秦昭迎上几步,他边低眼理着袖口,边往外走,“宫里情况怎么样?”
“禁军在守着,万事如常,李延贞还在昏迷。”
“羽林军呢?”
“还没动静,但已经派了大批精兵在建章宫附近盯着,随时都能应对。”秦昭道,“朱雀门前的几条长街也都清道了。”
楚明允在门前顿了步,隔门望着外面模糊的影子,“那苏家呢?”
“也没动静。”秦昭犹豫了一下,继续道,“监看的人说苏世誉昨天回府后就把自己关进了祠堂里,饮食都不准进,何况是消息。”
“不吃不喝地在祠堂里?”楚明允侧头看去,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收回了目光,自语般低叹道:“……他这是打算熬死自己来报复我吗?”顿了顿,他对秦昭道,“让杜越过去看看。”
“接到消息时杜越正好在旁边,已经过去了。”
“呵,”楚明允意味难辨地笑了声,“算他机灵一次。”
“师哥,”秦昭还是忍不住道,“你身上还带着伤,真的不能再等等吗?”
楚明允摇了摇头,轻声笑了,“箭在弦上。”话罢抬手推开了门。
厅门大敞,他缓步走出,满庭影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齐道一声“主上”。楚明允翻身上马,目光扫过扑棱着翅膀惊惧飞离的鸦鹊,掌心里缰绳缠绕几圈,修长的指按上了剑柄,“出发。”
禁军统领亲自迎候在宫城外,望见那队黑色人马穿过空旷长街,卷尘而来,远远地躬身行着大礼。
楚明允猛勒缰绳,黑马长嘶刹住,禁卫们在他马下恭敬跪拜,他微眯眼眸遥望着重重宫阙,忽地想起了当年在苍梧山上对师傅的回答:
“我当然要报仇。但是您觉得我的仇人是谁呢,是奉命屠城的匈奴士兵,是策划侵略的主将,还是弃城而逃的官吏?其实都不是,遵从将令,以强伐弱,是定律,错在国弱。”
“我的仇人,是这个天下。”
天际一道惊雷炸响,电光划开苍穹闪过一片惨白亮光,久积的重云轰然崩塌了,暴雨倾盆而落。
宫门大开。
寝殿中悄然无声,李延贞缓缓睁开了眼,眼神空茫,目光落不到实处地空了许久,然后撑着榻坐起身来,四下里空无一人。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掀开锦被下了床,恍惚着出了寝殿,一路上竟都见不到人影,远处隐约有混乱喧闹声传来,被雨声盖得模糊不清,无端令人不安,而脚下每步都踩在虚空上一般虚软,似在梦中,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书房,回过神时已站在了那尊木雕面前。
御书房也空着,唯有缺了面容的绝世美人与他无言相对。
李延贞怔怔地瞧着它,半晌没有动作,他突然一把抓过桌上的刻刀,毫不犹豫地落在了雕像上,刀刻沙沙轻响,木屑簌簌而落,他没有一笔迟疑不决,仿佛那模样早已烂熟于心,女子的面容渐而清晰了,眉梢眼角的温润秀雅,唇边的淡淡笑意,一切全都随着记忆回溯到了当年的日光晴好,踏过了满地杏花而来。
刻刀脱手摔落在地上,李延贞退开了几步瞧着它,看了又看,忽然笑了出来,“姐姐,你真好看,我能不能给你画幅画?”
无人回答,他笑容慢慢淡了,伸手取过案上的烛盏点燃了木雕,将那点年少时的暧昧心思烧做一殿幽香。
陆清和端着汤药刚转过宫廊,一群宫娥迎面冲了过来,她忙端稳了药险险避过,看着她们慌恐中撞翻了花架,裙裾沾满泥水也浑然不顾。她心头一紧,转身快步往寝殿赶,直接推门而入,李延贞不在。
药碗跌在地上摔成一摊乌黑药汁,陆清和冲进了雨中,奔走着四顾寻找。皇宫一片混乱,有的地方在厮杀混战,有的地方却空荡死寂,无数宫人逃窜着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