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婢女扶着顾沐容,缓步而进。
“陛下——今夜除夕,还请陛下同往椒房守岁。”
顾沐容沐在灯火下,展颜笑道。
“哦,”萧竞举拳掩唇,轻咳一声,“晚宴散了?”
“已经散了,众卿家也忙着回家共享天伦。对了,刘豫章刘将军、苏淮岸苏御史、楚循楚尚书尚候在外头。”
“哦,朕叫他们过来的。”萧竞说,“今夜小弟也在,我们一起在未央殿守夜吧。你们先去,朕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便立刻过去。”
顾沐容行了礼,便施施然退了下去。
萧鸾还站在那里:“兄长你尽快过来。”
“嗯。”
“……”
“怎么还不走?”
“我怕忍不住……揍了那妖女。”
“混账!她是你的皇嫂,朕的妻子,天下人的皇后!”
“兄长,你快些过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
萧鸾刚退下,耳边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叫声:“传——刘将军、苏御史、楚尚书。”
除夕夜,不见月。
但空中有群星璀璨,地上灯火烂漫。
皇后抱着暖炉,倚着未央栏杆。
“摄政王不涉政,这名头,真是名不副实。”
萧鸾冷笑一声:“正妻守空房,这名头,也是名不副实。”
顾沐容脸上依旧是笑容烂漫,眼底却深冷如渊:“萧鸾,最近你颇是得意。小心乐极生悲。”
萧鸾看了她一眼:“这种话,你说给自己听便是。这满朝文武,你也熟悉太过了吧。”
顾沐容垂下眼睑:“我与他是夫妻,是一家人……倒是兄弟长成,终会分家。”
萧鸾冷哼:“我一生不婚不娶,倒想看看怎样分家。”
“过了今夜,你不过才二十又四,年纪轻轻便轻许这种一辈子的话,不觉太过幼稚了么?”
萧鸾眯起眼睛,眸中透出狠戾:“我萧鸾说到做到,用你瞎操什么心?!”
顾沐容掩唇笑:“我自是不操心,陛下可操心着呐。”
此时宫中有更声起,更鼓三响,咚咚咚,悠远长长。
似有寒鸦被惊得簌簌飞起,翅膀掠过寒风,融在漆黑的夜中。
☆、脂粉巷
这次的新年过得颇为不顺,萧竞的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萧鸾心知,那河内的变数,恐怕是脱离掌控了。
盛京城东,花街柳巷,莺声喃喃。
但这销金蚀骨之地,也有雅致幽深之所,小院深深,茶香袅袅,氤氲粘人眉睫。
有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此说来……”
“王爷先见之明,在下佩服之极。若非先弃河内,恐怕此时脱不得身。”
那人说着话,眉目半笼在烛火阴影中,更显眉眼冷峻。
“曲尚书,河内大乱,你我亦脱不得身。”
“是。”
顿了顿又道:“那北蛮,实在用兵诡谲,谁也不曾想到,那灵丘竟是空镇,欲围着反而被围
。第一仗,竟吃了个大亏。”
萧鸾敛目垂首,听着帘外歌女轻弹琵琶,有吴语侬侬,唱着小曲。
柔然境,飞鸟绝;身北往,孤惆怅。
榆树槐,思望乡;雁南飞,愁断肠……
萧鸾骤然掀帘而起。
帘珠摇曳中,那歌女低垂螓首,似羞似赧,启唇唱着:
但北乱,朝夕往;但身死,野魂殇。
萧鸾眼中隐隐现出杀气:“这唱的是什么?”
歌女抬头,美目有水光流转:“这是近几日流传的北曲歌谣。”
“北曲谣,用吴语唱,倒别有一番滋味。”
说这话的,是一名禁军统领,被萧鸾一眼睥去,立刻噤了声。
萧鸾低声问道:“这曲子颇有伤意,有什么典故不成?”
女子放下琵琶,低身福了福:“没有什么典故,只是去年秋季,有数十万百姓背井离乡,迁
到柔然荒芜地,大概其中也有略通音律之人,因有此曲。”
“北迁柔然,朝廷皆有补助,赠送宅地,免税三年,当北迁安乐。这‘但北乱,朝夕往;但
身死,野魂殇’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脸上现出惊慌茫然的神色:“奴婢亦不知……”
齐熙站出来劝道:“这歌女只顾唱曲,不知其中深意,也是正常。”
萧鸾没有理他,兀自问道:“这北地歌曲,怎么流传到京城中来了?”
“有梁人从柔然逃回,故带来此曲。”
萧鸾眯起眼睛,有凌厉光芒一闪而过:“离籍私逃,是杀头大罪。”
歌女知道来这里头玩乐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得罪不得,亦乱言不得。于是当场跪在地
下:“奴婢不知,只是流言而已……”
“什么流言?”
“柔然人野蛮凶残,暗中屠戮我大梁迁民。走或获罪,留却必死,故此纷纷逃离。”
萧鸾冷声一笑,转身对着众人说道:“听到没有,柔然全境皆在我大梁股掌之间,但他们竟
敢屠戮我大梁百姓!民变至此,而有司不闻,御史不谏,上位不知——”
他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森森寒气:“看来的确是谣言了。”
那歌女跪在地上,被骇得瑟瑟发抖。
齐熙温言对她道:“你且下去,今日之事,不可多言。”
女子抱了琵琶,匆匆点头,退了下去。
齐熙对萧鸾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颇为棘手。”
萧鸾阴狠着眉眼:“我必亲手剥了元凌的皮。”
兵部尚书曲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