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白天宁王过来接仲瑾去宁王府,在府里四处逛逛,讲一些之前的生活,晚上和李哲还有华黛蓝一块儿用过晚膳,再由李哲将仲瑾送回将军府。而每当仲瑾下车的时候,都能看到战古矗立在将军府外等待的身影。
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日战古早上起来的时候,轻轻地将仲瑾摇醒,仲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战古低头在仲瑾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晚上圣上大宴群臣,宁王应该也要过去……如果觉得无聊,就和管家说一声,去街上逛逛,我会早点回来的。”
仲瑾愣愣的看着眼前被放大的战古,然后闭上眼睛,应了声“恩”。
战古低头笑了笑,忍不住又吻了吻仲瑾,才起身离开。
正如战古所言,这日宁王将仲瑾接到府中,先是像往日一样,说了以前的种种,然后慢慢走到掬林苑,宁王收起了往日带着笑意的表情,带着伤感的问道:“小瑾,你们之前的除夕是怎么过的?可以和父王说说吗?”
仲瑾跟着宁王走进掬林苑,道:“之前的除夕……最开始的时候,只有我和父亲二人,然后家里有了管家刘伯,我们三个一块儿过,刘伯在三十的下午包好饺子,然后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们一块儿在院子里放鞭炮,之后是吃饺子……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人,但是吃完饺子之后,刘伯会热上一壶酒……是父亲喜欢喝的花雕,我们会围在火炉旁,每个人说上一句祝福的话,然后一块儿喝酒……后来有了师兄,就是战古,家里多了一个人,还有战古家的张嫂,,我们一共五个人,那个时候家里比较热闹,战古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默……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最快乐的……父亲在,战古在,一家人就算是住两个院子,也会觉得热热闹闹的……其实只有没几年的时间,之后战古参军了,虽然偶尔也会回来,但毕竟不是天天在家……父亲临走的那几年,家中也很是冷清……
“但是到正月的时候,家中还是会热闹些的,父亲的学生们会来家中拜访,有时候有些人来了之后很快就会离开,但是也有一些人大早上就过来,到了晚上也不走,偶尔还会在家中住上几日,当然这些人很少,总是那么几个,他们来的时候父亲会比较开心,哪怕只是呆在书房里探讨一些诗词,都会让人觉得欲罢不能……”
宁王听后一阵沉默,仲瑾也不打扰,只是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杂记,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宁王打破了沉默:“是么……他以前……他以前就是这样,他是一个满腹才华的人,碰到志同道合的,总会和他们谈到废寝忘食……我以前总是觉得那些人占据了孝林的时间,曾经还为此与孝林生气……
“到最后孝林为我放下一切,甘愿住在这掬林苑中……很多人都反对,觉得我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知道真的一语成谶。是我对不起孝林。”
说完最后一句,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宁王眼中滑落。仲瑾不忍,侧过了头。
宁王伸手擦掉了眼泪,稳住了情绪,接着问道:“那,最后呢?孝林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仲瑾还是保持着侧头的姿势,望着窗外的景色,道:“最后……到最后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几乎上每日都卧床不起。然后有一天,那时候正好是秋天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我将躺椅搬了出去,放到院子里的太阳下面,我还记得父亲吩咐到,要面向北方……其实我刚想将躺椅朝南放着。
“我扶着父亲起床,把他搀扶到院子里,那天他甚至能够自己走到放置躺椅的地方……我扶着他躺了下去,从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到父亲身上,然后就去厨房,烧了热水,在太阳下面给父亲洗了洗脚,又修了修指甲……然后我起身去倒水,父亲在我身后轻轻地叫了声:仲瑾。我回过头笑着对父亲说,孩儿去把水倒掉,您先晒会儿太阳,仲瑾马上就回来……再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
讲到这里的时候,仲瑾的眼泪流了下来。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只是一个转身,就错过了最后陪在父亲身边的机会,永远的错了过去。
宁王听后,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虽然他已经从鲁一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虽然在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觉得生无可恋……但是在听到仲瑾讲过之后,宁王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心痛……
原来在自己怀揣着希望满世界的寻觅的时候,自己要找的人,早已离自己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原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自己满怀罪恶的期盼的肖孝林得归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已,早在六年前,自己梦中的情人,就已经离自己而去,除了仲瑾,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哪怕只是一句话,怨恨也好想念也罢,什么都没有。
一步错步步错……
仲瑾转过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宁王,忽然间觉得宁王一下子老了。那种从内而外的,发自骨髓的老了。就好像支撑自己的信念突然间断裂了一样,轰然倒塌,再也垒不起来。
宁王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眉宇间是化不开的伤痛。
仲瑾低下了头,他不忍心看此刻宁王的表情。自己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进了宁王的心里,就算拔,出来,也是鲜血淋漓,再也没有愈合的可能。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