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枪支毕竟比弓箭的杀伤力大,大概也因为卢卡斯警长的枪法不错,吴有金听到身后呜里哇啦的叫喊中夹杂了几声惨叫,接着追逐的声音就渐渐地变小了。他攥着缰绳的手被卢卡斯警长握住了,然后他们停下来。
吴有金满身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他能感觉到身后卢卡斯警长的体温也很高,剧烈的心跳从背上传来——原来就算是开枪跟吃饭一样寻常的人也不轻松。
“其他人呢?”卢卡斯警长对一个赶上来的人说,好像是叫弗兰克的警察。
“都跑散了。”那个警察抬了抬帽子,“我看到有人好像往西边跑了,但没看清是谁。现在怎么办,头儿?”
卢卡斯警长想了想:“休休尼人不会再追上来了,我击中了三个,他们应该会忌惮一些。”
他的判断是对的。
卢卡斯警长带着吴有金和弗兰克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印第安人再也没有出现,而原本跑散的另外四个人也回来,其中有两个都带着伤:一个被射中了肩膀,一个被射中了腿。
只有戴维没有出现。
“我看到杨格先生往南跑了。”名叫吉姆的民兵说,“我的上帝啊,他跑得可快了,不对,是他的马,那是道尔顿夫人借给他的马吧,跑起来就像闪电,嗖地一声就蹿到了我前面,他好像没睁眼,我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听见!哎哟哟,你们是没看见啊,那架势……他肯定是吓着了,所以把马肚子夹得太紧,这肯定让那畜生以为他在说‘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跑,不然我宰了你!’哈哈哈哈……”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笑得很开心,吴有金简直要气疯了。但吉姆说清了很重要的一点:戴维的确在混战分钟跟大家跑散了,他糟糕的骑术使得他的马将他带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吴有金觉得他们有必要立刻找到他,但卢卡斯警长否决了他的提议。
他们目前7个人只有6匹马,其中只有警长的这匹马上还有水袋和食物。现在离洛徳镇有一天的距离,他们必须在这点补给没消耗完之前赶回去。而且,虽然印第安人不会再追上来,可那只是对休休尼人而已,这附近还有一个阿帕奇人的部落,如果碰上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卢卡斯警长当即决定返回。
“难道就把戴维丢在这里吗?他也没有食物和水,而且他也不会寻找这些,而且他说不定会撞上印第安人。”
“那是他的运气。”吉姆说,“实话说,艾瑞克,印第安人往往会用白人俘虏交换一些粮食和武器,如果他真是落进了印第安人手中,他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要不然呢?”吴有金黑着脸。
弗兰克插嘴:“饿死或者渴死,在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前就被狼和别的什么玩意儿吃个精光。”
一股凉气直愣愣地透进吴有金的胸口,他猛地从卢卡斯警长的马上挣脱下来,去拽马鞍山挂着的水袋。“让我去找他!”吴有金嚷嚷着,“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儿!”
他失去理智的行为让周围几个人错愕,但警长跳下来,严厉地制止了他。
“现在我们不知道杨格先生到底跑了多远,跑到哪儿去了。我们没有时间再漫无目的地在沙漠里找一个人。如果我们留下来,那说不定就会和杨格先生在同一只秃鹫肚子里重逢了。”卢卡斯警长冷酷地说,“现在请你乖乖地跟我上马,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他说的全是对的,他的命令是英明无比的,一个声音在吴有金的这样说。但吴有金依然死死地抓着那个水袋,僵硬地站在原地。卢卡斯警长去掰了下指头,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力气还真大。他果然不再劝说,一下子把吴有金摁在地上,掏出皮带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将他放在马上。
“走吧,”警长对周围目瞪口呆的下属说,“我们必须在水喝光之前赶回去。”
吴有金的胸口和大脑已经被愤怒、担忧、伤心、绝望和羞辱烧成了一片浆糊,他心头有道栅栏被推倒了。他开始用中文滔滔不绝地咒骂起身边这个男人,那句式如此丰富多彩、变化万千,修辞如此之奇妙,简直没法用英语来表达。洋人们不能欣赏一个理科生在文学上突然迸发出的灵感,无法理解中文的博大精深,成为了吴有金甚为遗憾的一件事。
他就是在这样的遗憾中,被带回了洛徳镇。当卢卡斯松开他的手时,他一言不发地穿过围观的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紧紧锁上门,然后走到戴维的房间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木床,愣了很久。
吴有金并不会想到,自己被放在马上像货物一样运回来的时候,戴维也遭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他也不会想到,在他的内心被负罪感和伤心淹没,并且想象着戴维倒毙的样子双眼发红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获得了两天中最为舒适和平静的一刻。
(下)
戴维抱着膝盖坐在帐篷里,拘谨、胆怯,像一个被怪叔叔囚禁的小姑娘。然而他抬头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心里有一丝庆幸:他以为会看到血肉模糊的猎物和毫无卫生观念的垃圾堆,但其实这里很干净,用五根木头交叉支撑,一层黄色的皮革覆盖在上面,最上方是一个开口。在这个开口正对的下方地面上,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火塘,尽管是在内华达州,但是沙漠的夜晚温度也很低,所以还是燃着火。在火塘的周围,是柔软的沙地,上面铺着类似帆布一样的垫子,还有一块编织得很精细的毯子。在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