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对这个能引发误解遐思的名词和名词前的定语表示过多次强烈的抗议,但是每次阿蛮都会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还在念大学时,宿舍里贴着的特大海报是谁?电脑手机的屏保桌面是谁?书柜上那些影碟是谁主演的?你相册里一堆从报纸杂志上剪下的是谁的照片?还有,是谁翘了试镜去看秦翊参演的话剧排练而被骂得狗血淋头?”
陈迹被她一串诘问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阿蛮上来勾住他肩膀,用一种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瞅了他一眼,放出致命一击:“嗯哼,那天是谁喝醉了,哭哭啼啼地叫着‘小翊,小翊’?”
陈迹本来就不多的血槽瞬间清空,从此再不敢和这丫头争论这个敏感话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执的,因为事实刚好相反,秦翊不是他憧憬的对象,而是毁了他一生的仇人。
阿蛮不会想到陈迹有多么厌烦看到秦翊的一切,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他的,翘了试镜的傻瓜也不是他,哭哭啼啼的人......是他没错,但只是因为喝了酒,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才失态的。
陈迹有个秘密。
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他早在九年前就死了。
九年前,深冬。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陈迹把伞像盾牌似的挡在面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工作了十多年的运输公司。今天他是来辞职的。
他和相亲对象选定好明年的四月份结婚,但未来的岳父希望陈迹下个月就到他的工厂去帮忙。考虑到在运输公司当司机确实太辛苦,而且一旦跑起长途来都没办法顾家,陈迹就答应了。
想起未婚妻娇俏的面容,陈迹心头一热,觉得被冻得快要麻木的手脚都温暖过来了。
“爸?”
听到这个声音,陈迹连忙把雨伞抬起来一点。公司敞开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快要被风雪埋没的青年,看到陈迹望过来,他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冲陈迹打招呼。
“小翊?”陈迹惊喜地瞪大眼,匆匆向他跑去。
秦翊是陈迹刚进入运输公司一年时捡回来的弃婴,他抚养秦翊到七岁,后来因为秦翊的亲生父母找了过来,陈迹不得不将抚养了七年的养子还给住在大城市的秦氏夫妇。不过秦翊并没有忘记他的养育之恩,上了高中后他刻意报了寄宿学校,之后就经常瞒着亲生父母偷偷和陈迹来往,甚至还一如既往地叫他爸爸。
“你怎么突然跑来?”陈迹连忙将雨伞举高,移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养子头顶,心疼地拍掉他肩头的积雪,“是不是等很久了?怎么不带伞?”
“我去市一中参加数学竞赛,考完了肚子突然好饿,想吃爸做的肉馒头。”秦翊顺手接过养父手中的直柄伞,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坐车过来的时候只是阴天,就没带伞。”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临时起意跑过来的,陈迹半是无奈半是忧心地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送过去。你明年就要考重点,时间那么紧张还跑来跑去,小心你妈妈不肯再让你出门。”
“她不会知道的。”秦翊自信满满地回答,“而且我已经长大了,她没道理像栓小狗一样栓着我了。”
听他这么说陈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高兴秦翊一直惦记他,但也不希望他和自己的父母闹僵,毕竟他们才是他真的家人。就像秦翊妈妈当年带走秦翊时说的,虽然很感谢他照顾秦翊那么多年,但是血浓于水,他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两个人冒着风雪走到了陈迹的宿舍,狭窄的房间有着单身男人的杂乱,但一点也不会脏,秦翊很开心地扑向养父那张小小的铁单人床,像只许久没回过家的小狗一样抱着被子乱蹭。
陈迹好笑地要把他拉起来:“外套都是湿的,别往我被子上擦,快点脱下来,不然你要我晚上盖湿被子吗......”
“你帮我脱。”秦翊伸着手臂,故意赖皮仰躺在床上不动弹。
“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陈迹无奈,只好靠过去剥他的外套,结果秦翊垂在床边的长腿忽然一勾,陈迹猛地失去平衡,哇哇乱叫地摔到了他身上。
被秦翊抱个满怀的陈迹感受到趴着的胸膛传来一阵闷笑的震动,他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陈迹叹气地拍了拍儿子结实的手臂:“快放手,我去给你热馒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