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等来了麻雀。昨儿等来了丝光椋鸟。
今天,等来了一把刀。
……是的,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吹毛短发。架住了游麟的咽喉。鸟雀在箩筐里啄完食,悻悻瞥了他一眼,展翅飞走了。而他动弹不得,危在旦夕,只能傻傻盯着投在地上的人影。
“说,三皇子游麟住在何处!”
低沉醇厚的男声,嗡嗡扰耳。搞得游麟那个激动复忐忑,传奇演绎上常写的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刺客,竟然让他在防备森严的皇宫中撞上了。这是何等的奇遇啊……而且对方竟然指名道姓要找游手好闲、无人问津的三皇子游麟啊……
“不想死,就快说!”身后凌厉的声音,将游麟走远的神思猛地拉回。
根据书上的说法,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为刺客指路,只会加快死亡的步伐。但倘若不说,刺客不耐烦了也会痛下杀手。游麟才刚到弱冠年纪,还没品出个人间滋味,怎甘心就此丧命,怎样才可以存活下去?他搜肠刮肚也没个注意,开口颤巍巍的:“那…那个,刺客大哥,我第一次遇刺,没什么经验……”
颈项上的刀刃紧了几分,痛得游麟潸然泪下。他赶紧一鼓作气挽回局面:“我…我知道三皇子在哪里!我最崇拜的就是刺客了,你们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真正令人钦佩!刺客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宫中路线错综复杂,我可以带刺客大哥你去~!”
“你这个小太监,废话恁地多!”
你这个小太监……这个小太监……个小太监…小太监…太监…监……
刺客此金玉良言一出,惊得游麟犹如五雷轰顶。他觉得,即便他穿着便服,怎么看,也怎么不像太监吧。世上有这么气派从容的太监吗~这刺客真是不长眼……联想到他进宫行刺还悲催地迷路,毫无万全准备……他明白了一点,刺客并不像书中所写,是无所不能,冷静冷血的。
游麟赶紧挤出两颗眼泪,捏嗓子委委屈屈:“刺客哥哥,我又不是自个儿想当太监的~我…我卖身葬父的时候,让坏人抓住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入了宫,咔嚓两刀,小弟弟没了……我那可怜的老父,估计也烂在街头了……我好可怜的我,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恨死宫里的人了,三皇子没事老打我的~你去刺杀三皇子,是行侠仗义,是为民除害,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刺客大哥你要是担心我不乖~不如让我带刺客大哥去行刺,然后刺客大哥你捎我出宫,好么~我好想出宫埋了我那可怜的父亲,到那时,刺客大哥你再杀我也不迟~~”
刺客没动。游麟一看,有戏,又求道:“我已经没有小弟弟了,无颜苟活于世,只求能葬了老父,了一桩遗愿而已……”
“闭嘴!”刺客低喝一声,“不劳你带路。画个图,若敢耍花招,回头杀了你!”
游麟忙点头如捣蒜,拿树枝在地上草草画图,解说了一番路线。这才小心翼翼回头看刺客,只见此人穿着黑劲装,蒙着脸,凤眼深刻,目光如电。估计长相还是很不错的。
刺客也匆匆看了游麟一番。游麟在心里感谢母后,感谢她老人家把他生得人畜无害,竟让刺客卸下几分警惕。
见气氛甚好,游麟不尴不尬道:“画好了,不许杀我,不许反悔……”刚说完,他就觉后颈一麻,霎时不省人事。
xxx
游麟小的时候,母后告诫他,不要说谎。用孔子的话说,言必信行必果。如果逼不得已,可以选择不说话,或者选择性说话,如老子所说,君子方而不割廉而不刿。但就是——不能说谎话。说谎是会自食其果的。
这一点,如今游麟深刻体会到了。
瞪着漏了星光的破屋顶发了会呆,游麟已明白……那忒地道憨厚的刺客大哥,真的……把他带出宫了。除去陪父皇巡狩围猎,这还是他头一回出宫,身无分文,无亲无故,很是愁人。
游麟偏头去看旁边的动静——刺客大哥正往小拨篝火里丢稻草和柴片,火苗子噼里啪啦作响,映得刺客大哥脸色阴晴不定。还别说,这刺客真挺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人人都一个样儿,但组合出来的效果大不相同。除了宫中锦衣玉食雍容华贵的皇子兄弟,游麟极少见其他下面带把儿的男人,也不知这刺客苦大仇深的精练模样,算不算世间极阳刚极英雄气概的。但总体来讲,让人看着很舒服很凉快,让人看着很是退避三舍,让人看着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看够没。”刺客大哥冷不丁地抛出一句。
游麟愣了一愣,爬起来,蹭过去,堆上一脸谄笑:“那啥,刺客大哥,您得手了~?”
“不得手,”刺客大哥斜睨游麟一眼,表情轻巧得很是销魂,“小太监,你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