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本王从不谬赞任何一人。”
谢轻裘眉心一跳:“唔?”
五皇子站起身,笑眯眯地道:“池公子,本王有心将你举荐到皇兄身边做事。你可愿意?”
谢轻裘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此刻终于稳稳落下。
他又是满意,又是刻薄地想:果然是个恶毒到骨子里的坏胚。不负所望,竟真的在这短短半柱香的工夫,想出了那个阴毒的法子。
谢轻裘诚惶诚恐地道:“可我并无什么才能……”
五皇子轻轻一笑:“池公子太谦虚了。在本王看来,池公子浑身是才。”
谢轻裘被他的语气弄得心里发毛,十分不适,忍不住拧了拧眉。
五皇子看他的目光,忽然奇异起来。
谢轻裘:“王爷怎么了?”
五皇子缓缓道:“本王觉得,皇兄必然会对池公子,十分满意。”
谢轻裘目的达到,就没有久留,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出了五皇子的私宅,他沿着街道慢慢走。脸沉在半边阴影里,露出一痕微微的笑容。
他做这一切,就是想叫五皇子感到池衣和谢轻裘之间似是而非的那么一点相似,像又不像。神态举止偶尔有些像,但心性才华又不像。池衣资质平平,从那篇赋文就能看出,他有点野心,却没什么本事,是供人随意拿捏的、最好用的棋子。
五皇子于是想出一个主意:把池衣送到付良沉身边。
当然没安好心。池衣就是他暗中埋下的眼线。可他赌付良沉拒绝不了。
那包火青点燃了他夺位失败却贼心不死的火,让他有了翻盘的底气。
是啊。新皇刚登基,龙椅尚且没有坐热,不是不能换人的。他五皇子,还有改天换日的机会在。
谢轻裘想:这五皇子,倒真是个人物。
他以往跟五皇子斗得不可开交,相看两厌,不见他都怄得要死。所以两人接触很少。
现在看来,五皇子这种人,大概是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头踩进泥水里碾一碾,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就时时刻刻预备着要咬断你的喉咙。
他是不会死心的。
死到临头,都不会死心的。
谢轻裘心里涌上的第一阵感觉,竟然是懊恼:早知道,当初定下逼宫计的时候,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五皇子砍了再说!
但他转瞬就清醒过来,冷笑道:“幸亏留了他一条命!”
【第五章】
谢轻裘回到池家,感觉浑身都乏。他一向心高气傲,平生最烦虚与委蛇那一套,嘴里不得已说一句假模假样的话,心里一定要狠狠啐十七八口,再翻来覆去骂上两三个时辰才能解气。
他上辈子跟五皇子不对盘,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在朝堂斗得你死我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瞧不上五皇子背后阴狠事做尽,人前还能端着一张春风和睦的笑脸。忒假,忒倒胃口。
谢轻裘以往看别人演戏,一定要毫不客气地大肆嘲笑,刚才自己也演了一通,虽说效果不错,他却依然绷着脸,一身发不出来的火气,走两步,踹一脚路边的歪脖子老树。
迎面遇到一个人,生得肥头大耳,上好料子的衣服也遮不住那一身油腻的气息。左右簇拥着众多丫鬟,那人坐在步辇上,一会儿嫌走得慢了,一会嫌走得歪了。
隔着老远,谢轻裘都能听见他拖着调子的指责声。
这人是池家的大公子,名义上,是池衣的大哥。
但两个人的地位确是有天壤之别的。池衣在池家是人嫌狗不待见,池大公子却被宝贝成了心窝子眼珠子,吃穿用度无一不静,身边随便一个三等奴仆拉出来,只怕看着都比池衣体面。
两人正面遇到,避无可避。步辇走到谢轻裘面前,池大公子敲了敲扶手,步辇随之停住,他大喇喇翘着腿,拖长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好臭!什么东西那么臭?”
周围的丫鬟小厮都很捧场地哈哈笑起来,一个机灵的连忙说:“诶呦可真是臭死了,奴才这个放着是摆设的鼻子,现在都被臭的不想要了!”
另一个掩着鼻子,虎着脸冲谢轻裘道:“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没得倒了我家大公子的胃口!”
谢轻裘冷眼看着那群人的丑态。
已经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嘻嘻笑着,上前要来推搡他。
谢轻裘看过原主的记忆,池大公子这样欺侮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原主怯懦,被人欺负得狠了就呜呜哭,他越这样,那个池大公子越觉得有意思,消遣折辱他就更起劲了。
他走到步辇边,忽然出脚如电,狠狠踹在抬步辇的小厮的腿弯处。
这地方本就脆弱,他又用了十成力,那小厮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滚成一团。步辇随即失去平衡,池大公子摔了下来,他长得圆,磕得鼻青脸肿不算,还往前滚了两三步,撞到树桩才停下。
池大公子平生没受过这种折辱,怒极大骂:“小畜生!——”
谢轻裘走到他面前,靴子踏在他满是雪花膘的肥手上,慢条斯理地碾了碾:“你说什么?”
池大公子好像被一贯欺来辱去的癞皮狗反嘴咬了一口,脸色狰狞:“小畜生——上次就不该只把你推进池塘,还叫你挣扎——就该拿根竿子把你戳下去!”
原主落水前后的记忆很不清晰,谢轻裘一直不知道是谁害了他。现在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他摇了摇头,凝神道:“你知不知道,害了人,是要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