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天真无忧的垂髫小儿,坐拥全天下最至尊至贵的父亲和家室,却要开始为了每日的温饱紧颦眉心,牵着青衣宫人的衣带眼巴巴瞅着僵硬干涩的馍馍,抱成球状来揪住单薄的被衾,独自坐在门槛上对着灰白的天空一次次地自言自语:
“母后再也不会醒来了吗?”
“父皇知道我的存在吗?”
“天公爷爷是生气了吗?”
……每每回头,会看见宫人双眸泛光,悄悄放下在眼边揉搓的手,而后轻轻问安,欲言又止,欲靠近安抚又中途停止,最后只能叹息着离开。
如是,冷清,冷清又冷清的日子,半年有余。
直到那一天,十二月初二,白雪漫天,青灰色的屋檐上堆叠了松软的积雪,视线里却还满满地,慢慢地飘着手指那么大的雪花,自己裹着被子出来看雪,独自站在小苑里,看着原本便清净的小宫殿里,寥落异常。
忽而风起,自己偶尔的抬头,便见了那屋檐上,妖娆倾世的场景:
翩翩起舞的赤色红衣,银发下半斜的脸颊表情不明,妖精般莫名的人儿屈起右膝来环抱于胸,沉寂,淡漠,又带着点点的期许,在铺天盖地的积雪中分外张扬,又出人意料地合理。
突然间,那片猩红便如浪涛翻滚般动了起来,屋檐上的人脚尖点瓦从上面飞身而下,银发拂面,衣带撩动,最后覆在小苑薄薄的积雪上的脚印却浅若有无。
自己掩口,盖住就要出声的惊呼,任凭那燎原的妖艳瞳仁凑近上来,而后绽开了大大的笑靥:“哦,小宝宝长大了啊,这天儿冻死人了,让草民抱抱嘛。”
而后不由分说便一把将自己搂入怀中,搂入他冰冷的怀中。
——师傅的出场如此突兀,但让自己记住那天的,决计不是这个出场。
在师傅怀中良久,本就已经瑟瑟发抖的身体颤动得像狂风肆虐下的枯树一般,牙关却紧紧地咬着,不肯尖叫出一个词来。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师傅的怀抱,让自己突然觉得,不那么寂寞了。
“小宝宝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地方啊?”
“不,不是,还,还有几个宫人。”嘴唇青紫,出口的话陡然便支离破碎。
“那小宝宝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呐?”
“不知道,宫,宫人,今早起来的时候便不见了。”确实疑惑,但并未好奇,幼年的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失去了‘好奇’这种奢侈品。
“哦,那小宝宝想不想知道宫人都去哪里了?”
“没什么。”浑身都适应了冰寒之后,嘴里倒开始利索起来了。
“小宝宝不要这么冷淡嘛。”
“真的没什么……啊!”突然的腾空而起,空气里的冷风刮地脸颊生疼,尖叫中更多的寒冷冲进嘴里,自己只能选择闭上嘴巴,把头埋进师傅胸前,再度紧咬住颤栗的牙关。
只听见细碎的风过,不片刻周遭便开始喧闹了起来,恍惚着感觉师傅在前行中开始了左右避闪,偶尔还会从夹缝中倏然穿行,与清脆的‘皇上寿辰,都仔细着点’的唠叨声,急急的前行声,金铁交击的擦撞声擦肩而过。
最后,周遭依然喧闹,身体却停滞了下来,师傅凑在耳边的叮咛声慢慢清晰起来:“小宝宝,不要发出太大的嚷嚷声哦,皇上的寿辰,草民不可以大开杀戒的。”
“皇上寿辰?”是,父皇的寿辰么。
“就是那么那么多年前的同一天,你老爹出生了,然后现在在普天同庆。”
“那,父皇会出现吗?”
“会,宴席晚上才开始,你老爹就中途小小露个面,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溜掉,然后去随便哪个妃嫔殿里醉生梦死。”
“哦。”那就可以看到父皇了!那一定要乖乖的,不吵不闹。
“啊呀呀,糟了糟了。”
“……”师傅选择栖身的是一个牌匾后面,自己只专注地探出小半边脸来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完全不理会师傅突然沮丧起来的语调。
“小宝宝不问问什么东西糟了吗?”
“……”
“小宝宝问一下,问一下啦,不然草民没有办法接下去说啊。”
“好吧,出什么事了?”无奈地开口,却完全没有想知道的意思。
“嗯,就是这个!宴席晚上才开始,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小宝宝还要等很久很久才行!”
“……”
“小宝宝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啊,而且,还有些开心呢,自己没有办法和底下的人一样为父皇的寿辰做准备,但是就这么一起看着,也挺好的。
不知什么触动了师傅,蓦然的,一直低低呢喃的人住了口,闷闷地抱着自己取暖,再也不发一言。
自己瑟缩在师傅怀里,看着宫人们往两边的小几上杂陈了各类果品,酒具,而后将厚重的,洒了蜿蜒的华丽金边的赤色地毯铺开来。
庭院里的积雪被清理地一干二净,走廊里沿路挂了圆滚滚的大红灯笼,侍立在房门前过道上的宫人太监都垂首而立,恭恭谨谨。
一切都井然有序,按着流程执行地一丝不苟,过后还安排了礼乐和舞蹈,太阳逐渐西沉时,穿着绿袍红袍紫袍的群臣从牌匾下的门里一个个进来,落座,相互拱手庆贺,脸上带着的笑容,却真真假假。
随后,夜幕降临,早过了宴席开始的时辰,端坐在小几后的群臣脸上的笑容开始退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人也逐渐兴味索然;严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