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峥一手撑着脸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眉角,淡漠的声音道:“我的母亲去世了。”
裴昭闻震惊地看向他,对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睫微垂着,看不出情绪。
“……节哀。”静默半晌,裴昭闻只能这样说道。
穆峥笑了笑,那笑容中似有讽刺,却莫名地令裴昭闻难过起来,窒闷的情绪充塞胸臆,几乎让他坐立不安。
穆峥缓慢地眨了眨眼,漠然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证据稍后发给你,有些是机密,你看着处理就好。”
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影里,神色中看不出多少难过的情绪,气息却十分阴郁冷漠,压抑的气场使得裴昭闻也跟着心绪不宁。
他应该离开的,可是面对这样的穆峥,他竟说不出告别的话。
这样的气氛几乎使他局促起来,裴昭闻垂眸看了眼手表,嘴唇动了动,末了,缓缓开口道:“好。快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他做不到漠不关心,即使是伪装也没有办法坦然划开界线。对他而言,这样的穆峥是陌生的,却仍然同初见时一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谁能想到,这人难得对他坦露情绪的冰山一角,竟是在他们分开以后?
在他的对面,穆峥笑了笑,抬手取下眼镜,这个动作遮住了他眸中深沉幽暗的光,他应道:“好。”
两人找了家中餐厅吃饭。
直到入座后,裴昭闻仍觉得不真实,实在是这样的场面太过难得,过去三年中,他们一同吃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最初同居时,他的事业刚起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到后来,穆峥开始拍戏,见面少了,欲|望却多了,几乎再没有此刻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光。
两个人对坐着,莫名的气场笼罩着他们,偶尔的目光交接更催化了那股躁动的心绪,沉默的表象下,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一星半点的撩拨就能让禁锢的野兽冲闸而出。
穆峥面上没什么表情,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手臂,抬手为两人斟上茶水。
裴昭闻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人,即使是沉默不言,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动作,那人也仍是好看,一举一动都透着强烈的魅力。
——是诱惑,也是陷阱。
他有许多问题,却一个也不能说出口。他想安慰这个人,却没有合适的身份。
进退维谷。
然而他又想到昨天林雅的那些话,喜欢,便告诉他——然后呢?
裴昭闻垂眼喝了口茶,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心中乱极,最终只挑了最谨慎的话题,冷静地问道:“你,不回去处理后事?”
穆峥摇了摇头,一哂道:“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裴昭闻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彼此的身份不容他更深地探究,却没想到对方主动开了口。
“我同她只见过两面,”穆峥淡淡道,“我出生的时候,和她死亡的时候。”
裴昭闻沉默地听着,一股奇异的窒闷感缓慢地纠缠住他的胸腔。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概是悲欢惆怅都感同身受吧。
就像是多年前那夜,他看着穆峥站在路灯下对他招手,然后转身离去,那背影分明是挺拔的,却不知怎地,竟让他感到一种寂寥萧索的孤独感,令人心悸。
那个画面莫名就印在了心中,直到这一刻,与眼前这人的模样渐渐重叠。
“……不要难过。”裴昭闻低声道。
穆峥笑了,歪着头看他,道:“我没有难过。没有感情,怎么会难过?”
裴昭闻明白他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许多话,他不能说,一旦逾距,也许就再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你要喝酒吗?”沉默许久,裴昭闻说道。
穆峥挑了挑眉,却是想起一段旧事,莞尔道:“不,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显然裴昭闻与他想到了同一件事,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那时他奶奶刚去世,他曾有过一段酗酒的经历,在老家的房子里发烧几近昏厥,后来是穆峥找到他,送他去医院。
而在那之前不久,他与事务所的人聚餐,偶遇穆峥与穆景曜,路过没有关严的那扇门,听到了那一段话,才明白他与穆峥之间关系的由来。
如果没有听到穆景曜那些话,也许他会真的以为穆峥很爱他,即便是那之后,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要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全盘接受这个人,爱不爱都无所谓了,就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到底是意难平,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不能得到真实的全部,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所以他一直在拒绝,到最后,果然失去得彻底。
裴昭闻止住回忆,心中蓦地有些茫然。此刻他们两人坐在这里,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朋友?抑或仅仅只是律师与委托人的关系?
在那样私密的关系结束后,为什么他们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相处?
裴昭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没有忘记昨天那场充满了尴尬与隐密的嫉妒的相遇,也还记得前日与穆景曜那场谈话中,对方所说的“齐人之福”。这其中的误会显而易见,当下却不是谈论的好时机。
菜很快上来,两人都没有喝酒,沉默地用餐。
过得片刻,穆峥忽然道:“不如你做的。”
裴昭闻猛地一顿,继而心跳陡升,压抑着气息,平静地道:“要吃我做的吗?”
他少时失去了父母,因着家庭环境的关系,只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