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一百。”
李恭面如死灰,问道:“黎曙的人,还来吗?”
李牧别过了脸,没有说话。
李恭缓了好一阵子,佝偻到扶着拐杖的手上,说道:“现在,你和李孔,带七十人去仓库,带上刀和枪;召集所有家丁,分发枪支,随时准备开门迎战;还有,让先生太太和孩子们都去竹园吧,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输!”
李恭的声音并不大,语气却坚定而有力。
“再去给冯家送个信,求他们,派些人来李宅,帮帮我们……”李恭低下头,继续说道,“帮我把全体家丁都集合到院子里,我有话要说。”
李牧点点头,转身刚要走,被李恭叫住。
“等等!先去替我请一个人……”李恭的手突然攥紧。
待到集合完毕时,天已经有些暗了,李恭拄着拐颤巍巍地走出来,有几个丫头拿着比手大两圈的枪,抹了两把泪。
李恭看着院子里的蓝衣服,还有外面挂的一排排红得扎眼的灯笼,胡子被风吹得贴在脖子上,心里满是凄凉。
“过往,”李恭缓缓开口,“各位都说,李氏是你们的恩人,让你们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就算是兵荒马乱的年岁里也能有个安神之所,我也一直引以为豪,觉得这是在行善事。可我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李氏也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要你们这样报答……这本是我欠李氏的,却要你们帮我一起还,我是何等的自私自利啊……”
李恭佝偻着身,眼泪终于还是承受了太多,掉了下来。一院子的蓝衫早已了解了原委,没有一句怨言,只有两行清泪,随着风被吹散下来。
“从今往后,你们才是李氏的恩人,我只求各位恩人……”李恭说着,把拐杖撑得四处乱晃,慢慢地屈膝跪了下来,一众人赶紧上前阻止,被他拼尽全力推开,“求你们,活着回来,我不能再失去李氏的任何一个人了……”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眼里装过太多事,却还是没能藏着两行泪,大吼一声,把紧握的刀枪扔在地上,咕咚一声跪下,把头磕得震天响。
这一刻,他们仿佛在为自己吊唁。
当夜空中已经有零星的几声爆竹声响起时,丁山果然带着人和枪出现在了城郊的仓库,但他们发现已经有人来看守了。
杜虎看到李牧带着几个人在灯下守着,以为只有几个人,嘲讽地笑着喊道:“呦呵!看来黎夫人的消息送得很及时啊!不过也没用,就这么几个小毛贼,还不够喂我的枪呢,哈哈哈……”
李牧没有应声,站起来,咬牙抿嘴,眼袋紧绷,慢慢走到了前面,身后突然不知道从哪多出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杜虎往后退了一步,没继续言语。
丁山看到李牧和李孔带的人都有刀有枪,具体有多少人看不清,觉得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牧夫人,我们有命令,只取仓库里的大烟,不能伤害您和孔先生,所以请二位先回避一下!”
“取大烟?做梦吧你!我既然已经来了,就有义务让你们滚蛋!别装得好像多关心我们似的,过后谁会跪在地上哭爹喊娘还不一定呢!”李牧的声音冷得杜虎都有些打怵。
丁山点点头,继续耐着性子说道:“刀枪无眼,那就请二位多加小心!”
远方大年三十接灶神的第一炮响起,两边人同时挥起砍刀,向对方冲去。
李慷听到炮声响起,拿起枪站起来,领着三十多人往李家走去。但李慷带的队伍和丁山的不一样,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兵刃。李家也早已经排好了长长的队伍等着他来,家丁的手里端着枪。烟花的光照射出前面几个人的泪痕。
走近时,李慷突然发现,打头与李慷面对面的,是一个他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慷!收手吧!现在还不晚!”贺妈忍着哭腔,枪口都在发抖。
李慷意外而悲伤地望着贺妈,问道:“贺妈,您怎么在这里?”
自从李慷从李家出来,就没怎么去看过贺妈,只是按时让梁舒带些钱和需要的东西回去,后面的事情,更是对她守口如瓶,不希望把她也搅进来。现在在李家再见到她,李慷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一句都不能说。
贺妈抹了一把泪,说道:“慷,我不管你今天带人来,是要干什么,我都劝你放弃,你是我的儿子,恭先生和李家对我也很好,你不要让我为难……”
李慷平静地听着,他明白了,自己在开始发泄愤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众叛亲离了,没有人在这场选择中站在自己身后,哪怕是爱他的母亲。李慷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冷透了。
他慢慢地走到贺妈面前,把胸膛顶着贺妈颤抖的枪口上。
“贺妈,如果不想让我过去,就开枪吧。一枪就够了。”
贺妈手心出的汗几乎把枪粘在手上,她浑身颤抖着,哭出了声,又把枪往上顶了一下,李慷跟着晃了一下,没有躲。
终于,贺妈撑不住了,松开了枪掉在地上,瘫坐在地上大哭:“慷!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
哭声一刀刀近乎活剐了李慷,他蹲下来,抬起手抹掉贺妈的泪,轻声说道:“母亲!我没得选。”
这是他第一次把“母亲”当做称呼,也是最后一次。
这些贺妈都不知道,她抓住李慷,哀求道:“那你听母亲一句话行吗,哪怕听完就不再叫我‘母亲’了,回去吧,不要打了,好不好?”
李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