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扭过头去,咽下牛奶,蛮横地回敬肖春莹:“关你什么事呀,这么瞎积极。”
说话的时候,周秉昆突然感觉到柱子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可怕的犀利气势。周秉昆忙转回头来看。柱子伸出右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周秉昆脑后的肉,一下子就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周秉昆是班里最胖大的男生,比柱子还要高一点,平时蛮横无理,是因为自恃力气最大,可是此时在柱子面前软弱无力得跟块儿肥肉似的。柱子一只手按倒他,简单得就像按倒一,速度快得让人觉得周秉昆好像突然间缩短了几尺,就那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班里的几个学生吓坏了,围了过来,却不敢过去劝架。肖春莹惊慌地喊:“王玉柱,你快放手。”肖春莹冲过来扳柱子的胳膊,觉得跟块儿铁似的,根本扳不动。
周秉昆喘气困难,说不成话,丢掉手里的牛奶瓶,两只胳膊死命地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急得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两只大脚在地上乱蹬,踢翻了两张课桌。
有人着急地说:“去喊老师吧。”说着就要往外走。肖春莹急忙喊住那个同学,低声道:“先别喊老师。”然后对柱子说:
“王玉柱,你再这样做下去,是会受到处分的。你放开手,让周秉昆给你道个歉好了。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你就说。”
周秉昆使了半天的劲,还是一点儿都起不来,便放弃反抗,老老实实地被柱子按在桌子上。
柱子对周秉昆命令道:“把你的牛奶舔回去。”
周秉昆伸出粉红的舌头,“吧嗒吧嗒”地舔干净了柱子课本上的两滴牛奶。
这种乖乖的反应超出了柱子的预料,本来想等周秉昆争辩两句后就放开他,此刻的形势让柱子突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慌忙缩回了手。周秉昆白胖的脖子上留下了几个红红的指印。
周秉昆眼含泪花,站起来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低着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沉重而机械地往桌子上一趴。
肖春莹站在柱子和周秉昆之间,板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努力调解。
“王玉柱同学,周秉昆同学,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责任,希望你们到此为止,冷静下来之后互相道个歉,都是同学嘛,不要把关系搞得紧张。以后彼此说话做事都要和气,人都是需要尊重的嘛。”
肖春莹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柱子好。周秉昆蛮横无理、仗势欺人,整个学校都是有目共睹的。肖春莹怕周秉昆羞怒之下跑到班主任那里去告状,柱子又不是这个学校里正式的学生,到那时候立刻被赶走都说不定。
好几天后,班里的一个学生告诉柱子:“那天你太危险了,周秉昆的爸爸是局长,连校长都护着周秉昆。”
那天下午周秉昆并没有去找老师,整整一下午都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课间也不出去闹。柱子虽然坐直了听课,但心里有愧,无心听讲,心思一直都在周秉昆身上,看他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得担心了两节课。
第三节自习课的时候,柱子在一张纸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叠起来,伸长胳膊放到周秉昆的手边,又轻轻推了推周秉昆。周秉昆抬起眼睛,把那张纸抻开看了,转向柱子,用两只胖手把纸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后又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
柱子惭愧极了,心想今天怎么净是倒霉的事情,在家受气,到学校也受气,两个地方都没法安安静静地待下去,自己又没有朋友,全部生活都系在王芃泽一个人身上,要是王芃泽也生气,自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在柱子的情绪里,对周秉昆的愧疚早已压住了对姚敏的愤恨,临放学时,愤恨的情绪已消失了大半。他随着人潮下楼梯,心里猜测着王芃泽会不会就在校门口等他。出了校门,果然看到了王芃泽,一手抱着王小川,一手拿着一个纸包。
王芃泽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迎上柱子,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柱子打开来看,是两个油饼,还是温热的。
王芃泽凑过来睁着大眼睛问柱子,像在问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生不生气呀?”
柱子本来在担心看到王芃泽后会不会很尴尬,被王芃泽这么一问,顾虑全消了,嘿地一下笑容上了脸,有些难为情了。
柱子主动对王芃泽说:“我们回家吧。”
王芃泽仰头看看天色,六月的太阳无声无息地悬在无风的城市的上空。王芃泽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公园玩会儿吧,你还没有仔细看过南京呢。”
柱子觉得王芃泽的反应有些异常,就问:“姚敏阿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