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李昀只当圣上多情又薄情,后宫嫔妃众多,在挣扎与等待之中被辜负了。
可现在,他才明白,父皇辜负她们的,远比他认为的更多。
家国天下,坐在龙椅上的人有他的考量和权衡,但对后宫女子而言,终究是负了。
圣上说李昀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会等待时机亮出爪子,但此时此刻,想着淑妃的那句叮嘱,李昀想,他还是有一件事是不敢的。
看了神色凝重的陆毓衍一眼,李昀没有迟疑,直接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举旧都世家之力,把我推到那个位子上,等我大权在握,一切都只是一个轮回,重蹈覆辙。
但我不会那么待萧娴。
我幼年失去母妃,由娘娘养大,而无论是母妃还是娘娘,都是父皇为了平权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不止是我,三哥、六弟、寿阳的感受也与我相同。
我尝过这样的滋味了,就不会让我的儿女们也来经历这么一回。”
对淑妃的杀母之仇,李昀已经报了,可要说养育之恩,他能回报的也只剩下答应过淑妃的“善待萧娴”了。
闻言,陆毓衍抬头看向李昀。
李昀神色认真,温润如平日,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桃枝上,眉宇间温柔极了。
陆毓衍想,李昀这几句话应当出自真心。
李昀没有夸夸而言、许诺世家的将来,他只说萧娴。如此简单直白,反倒比那些空话更叫人信服些。
相较于永正帝,李昀也许不是一个出色的帝王,他做不到真正的“无情”,但对旧都世家而言,这样的李昀,也许比当年还在潜府的永正帝更适合支持。
如此太平盛世,世家不存在揭竿起义,那么比起卸磨杀驴,还是这样更好些。
思及此处,陆毓衍问道:“殿下这几日见过圣上吗?”
“自打父皇吐血那日起,我没有进过御书房,不止是我,谁去都被拦了出来,”李昀的眉头微微一蹙,道,“也就贤妃娘娘每日过去一个时辰,朝政之事,暂且先由六部几位大人各自管着。”
陆毓衍的心中划过一个念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着腰间的红玉。
他突然想起年前去安瑞伯府时,小伯爷曾经说过,曹文祈想与他套近乎。
安瑞伯两父子压根不想牵扯朝事,小伯爷话里话外也看不上曹家,但陆毓衍当时与谢筝说过,圣上身子还康健,十皇子年幼,但贤妃娘娘已经不年轻了。
数月之后的今日,圣上龙体欠安,白皇后倒了,不年轻的贤妃娘娘是不是……
李昀看了陆毓衍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到桃枝上:“你在想什么?”
陆毓衍理了理思绪,略有些想法,只是并不完备,便道:“有些念头,先前只隐约感到怪异,现在想来,似乎确有不妥之处,我明日进宫问问阿黛,再说与殿下听。”
李昀颔首应了。
翌日,陆毓衍是与孙氏一道进宫的。
他们快要启程了,进宫来叩别陆培静,折子递进宫里,贤妃自然不拦着。
谢筝在宫门处相迎,扶着孙氏进了内殿。
陆培静写了家书,交给孙氏,道:“嫂嫂替我交给母亲,我不能在她身边,你跟母亲说,让她千万节哀。”
陆毓衍抿了一口茶,心中沉沉,他去年巡按应天府,离开旧都时,老太太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们父子照顾好自己,陆培元既然公务繁忙,就莫要惦记她与家里人,总归她身体还硬朗,等陆培元告老还乡,不会没有机会尽孝心的。
哪里会想到,陆培元是真的失去了尽孝心的机会,让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
世事无常,就是这样了吧。
孙氏红着眼睛收好了信,她赶来京城之前,突闻噩耗的老太太就已经厥过一回了。
已过花甲的老人,没有痛哭失声,她只是坐在那儿,泪水擦了又落下。
亏得还有陆培故夫妇照顾老太太,不然孙氏都不能放心进京来。
“嫂嫂跟母亲讲,毓衍还没娶媳妇呢,这么好的两个孩子,等过几年办大礼,还要她老人家镇场子的。”陆培静吸着鼻子,道。
孙氏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毓岚的儿子才周岁,老太太可要振作着,再挑个合心的曾孙媳妇。”
姑嫂两人说得难过,内殿里伺候的嬷嬷宫女们亦红了眼眶。
谢筝攥着手心站在一旁,见陆毓衍朝她使眼色,她与陆培静说了声,跟着他往外走。
寻了无人处,陆毓衍压着声儿道:“前回问过你,巧源和田嬷嬷是谁安排的,你如今心里可有想法?”
谢筝一怔。
彼时猜出傅皇后也许死于淑妃之手,为了弄清楚真相,谢筝进了宫。
毫无下手之处时,她在成华宫里遇见了巧源,才引出了田嬷嬷的那一席话。
若非因此,陈年旧事,还真是不好揭开,闻嬷嬷死后,也使得他们通过一根簪子看清了白皇后。
可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巧源和田嬷嬷的存在断断不可能是巧合,那就是他们瞌睡时被人递到脑袋前的枕头。
谢筝拧眉,道:“不可能是白氏,淑妃当时已经倒了,长安公主禁足,有没有查到公主的出身,淑妃娘娘都活不了。
白氏安插梁嬷嬷这颗棋子来对付淑妃,但她不会画蛇添足。
如此看来,这些倒像是朝着白氏去的。”
陆毓衍和谢筝想得一样,颔首道:“闻嬷嬷的死也很蹊跷。”
闻言,谢筝脑海里闪过一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