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陈嫀瞧着要沉着许多,把玩着小指上的鎏金护指,眉头紧锁着不说话。然而陈嫀心中却好比油煎火烧,尤其在王鄞说了什么明月在上,流萤无光之类的,让她信了王濯还是爱过自己的,甚至现在也许都不曾忘怀。
兴许确实是如意一厢情愿,那么王濯就被生生诬陷了。又或者,这只是空穴来风?是谁在暗地里使的花招,在试探自己罢了。
陈嫀不愧入宫多年,心思缜密谨慎,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轻举妄动。
她并不是没有猜忌王鄞或祁无雪在背后搞鬼,故意放出这个谣言,只不过关心则乱,任何理智掺和上感情,必然轻易乱成一团浆糊。当然,这向来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陈皇后亦是如此。
诗霜虽明白皇后的心意,然不是局内人,自然不能体会此等思绪。她见陈嫀半晌沉默,打更声复又响起,大抵子时都过半了,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娘娘,需要奴婢明日去天牢探探消息吗?”
陈嫀手心微动,护指从指间掉落,磕在烫金桌角,“叮铃”一声,让人莫名心中一紧。她面上依旧淡定,只抬了眼睛道:“急什么,若真入了狱还差这一时半会?耐心等着,且先看看是谁放了这消息出来。再不济,亲自问了皇上便知晓了。”
这话亦是说给陈嫀自己听的,听完仿佛吃了定心丸,慌乱逐渐平息,陈嫀起身让诗霜脱了披着的螺纹罩衫。躺在床上又重复了几遍方才的念头,陈嫀才昏昏沉沉入了睡。
心中绷着弦,陈嫀一夜睡不安稳,醒了四五次,皆是噩梦缠身,醒来头痛不已。不过令人宽慰的是竟梦到了当年王濯与自己雪地骑马相逐,他不忍自己衣着凉薄挨冻,脱了狐裘大氅给自己,拥着他的体温,好像一整个冬天都不再寒冷。
自从王濯离去后,陈嫀已经多年没有梦到这般场景了,此刻她屈膝坐在床上,额上满上被噩梦惊醒的冷汗。只是一想到梦中王濯对自己眉眼含笑温柔备至,陈嫀心如融水,双臂环着温热的被衾仿佛还在王濯的氅中一般。
她稍稍带了点细纹的眼角微微皱起,侧头眯着眼,全然沉浸在如梦似幻的场景中。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之后为他的开脱,再到浓浓思念,最后逐渐释怀。这么悠悠转转将近十年,记忆早已发了黄变了味。如今陈嫀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轻轻睁开眼,望着轻罗锦帐出神。
清晨与深夜都是人心理防线最薄弱之时,此刻陈嫀才知自己竟还是当年那个为爱疯魔的死心眼,一心认定了便再难动摇,丝毫未曾改变。
晨露颇重,清风带着湿润花草气息,沁入肺腑,让人心情无端大好。
诗霜被难得起个大早的陈嫀唤了醒,来不及仔细梳妆,粗粗洗漱完便被打发着前往日兆殿打探消息。
诗霜察言观色,纵使起了早,脑子有些混沌,此刻被清风一吹,自然明白过来。皇后如此焦急,想必铁了心帮王濯到底了。
诗霜笼着袖口匆匆行走,心底不免有些叹息,自己这痴情主子这么多年竟还难以释怀,只可惜投错了胎,不然与王濯将军必定如神仙眷侣一般双宿双飞。
当然,诗霜只敢这么想想,要是哪天说漏了嘴,就算皇上不要自己的小命,自己也是要奋不顾身往刀尖上抹脖子的。
到了恢弘的日兆殿跟前,诗霜眯着眼睛打量着殿前守卫——竟只有两队守卫,平日里可不都是四队轮换巡逻的?
诗霜不做多想,略一思索便拾阶往守卫面前走。
为首的带刀侍卫有些面生,个子不算高,却威严自成,想必是新提拔上来的罢。诗霜为人仔细惯了,顺带着瞟了这为首侍卫身后几个,有个稚嫩的竟靠着廊柱打盹,帽檐垂一垂的掉了一半,被身边人胳膊肘猛地一碰,突地惊醒过来,险些摔下台阶,神情颇为搞笑。
来不及回神,这带刀侍卫便先注意到了诗霜,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问道:“敢问诗霜姑姑何事?”
堪堪忍住笑意,诗霜上前冲为首侍卫拱手行个礼,恭敬道:“诗霜孤陋寡闻,不知守卫如何称呼?”认得出自己,估计确是自己平日里没留心。
侍卫倒荣辱不惊,抿唇道:“贱名不足挂齿,姑姑且说何事。”
诗霜没料到这侍卫会如此回话,颇觉新奇地多望了他一眼,才缓缓说:“不瞒您说,昨日宫中皆传如意容华与王濯将军幽会被抓入狱之事,诗霜心存好奇,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侍卫目光灼灼,令人望着颇觉压迫。他顿了片刻才道:“这消息机密,看在您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才透露于您。”说着,侍卫声音压低了些,诗霜忙凑上前去附耳倾听,“这消息确实不假,容华与将军现正被关押在天牢,昨日容华情绪十分激动,兼有自寻短见之举。因此,皇上今日一大早便赶着过去天牢了。之后皇上会去沅灵山论道,大抵几日后才能返回。”
诗霜一愣,反应极快地掩饰过去,扫了一圈四周,原来皇上已经离去了,难怪就留了两队守卫,又颇为嫌弃地看了看那再次开始打盹的新人。这等残次都能上来站岗了,也真是老虎不在,作威作福了。
临走,诗霜又问:“诗霜多嘴再问一句,王将军如今情况如何?”
侍卫瞥她一眼,望得诗霜有些发虚,道:“将军亦受了不少刑罚,不过听说他倒未曾提及任何与容华相好之事。”
诗霜暗暗舒口气,道完谢作个揖,便回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