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卿不禁向上天祷告,许下诺言明日就去庙里还愿。他此时也顾不得创口爆裂流血,跳下床就问宫人:“君侯在哪里?”
“君侯在大政殿……高公子!高公子!君侯已经差人传话,让你好好在殿中休息!”
“太后怎么说?”
宫人诶了一声。“正在赶去大政殿。”
“哼,早干什么去了,这个狡猾的老妪。”高长卿披上斗篷。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休息?恐怕姜扬心一软,又要放虎归山。今天晚上,不看到姜歇、姜胜的颈血,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高长卿赶到大政殿时,姜扬正站在殿前,俯视着到处都是碎石和火堆的殿前广场。虎臣正在清扫战场,动作利落地把尸体丢上板车,遇上没有死绝的,便补上一刀。绝望的嘶吼声越来越少,乃至于寂绝,姜扬皱着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姜歇被人押着跪倒在台阶下,他仍旧用那种鄙薄的眼神看着他。
“杀了他!”高长卿裹着斗篷踩着木屐走到他跟前,姜扬没有料到他回来,吃了一惊。高长卿像是怕冷一样,把手攥成拳头塞进他的掌心里,他的眼泪还没有干,头发蓬乱,十分狼狈。“杀了他吧……我求求你了。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他们看不起你的,扬哥。你看,到现在他还不服输。”
姜扬握紧他的手,抖开斗篷将他裹进怀里。今夜的风格外寒冷。虎臣拿着水桶泼在地上,将血迹清洗干净。姜扬知道明天这里就会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变。
姜歇突然在阶下仰天大笑。姜扬问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姜扬。”姜歇吐了一口血沫子,“怎么,你的佞幸又开始吹枕头风了么?”
“你说什么!”
姜歇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败涂地,已是将死之身,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只可惜君父的王位,竟然交到你这种人手里!你为政乖谬,偏听偏信,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古话说美女破舌,美男破老,你享尽齐人之福,可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落得这步田地!到时候,不知道我容国国祚还有几何?”
“来人,塞住他的嘴!在大政殿上胡言乱语些什么!”高长卿裹着斗篷,用低哑的嗓音传唤虎臣。姜歇冷笑,“不用了!刑不上大夫,我贵为公侯之子,却被辱没,被污蔑,被肆意惩处。现在,还轮不到你这种人对我刀剑加身!”他说完,一把踢开押解他的人,从他手里抢过长剑。虎臣皆惊,姜扬却抬手,让他们统统不准动作。姜扬就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
姜歇错开他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高长卿,“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说完,手中用力,喷出一腔颈血,溅到他俩人脚下。
高长卿松了一口气。他拽着姜扬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苍白的皮肤上青筋爆出。姜扬仍旧皱着眉头。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一大批人慌慌张张地往大政殿来。凡是臣子上殿,必然是正容款步,禁止喧哗,因此,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果不其然,随后他就听到拐杖咣当掉在地上的声音。那根拐杖咕噜噜沿着台阶滚下去,正落在姜歇的头颅旁。
齐太后见到满庭的鲜血,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歪倒在地上:“阿歇!阿歇!”
姜扬也不看她:“公子歇引兵逼宫,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裁伏法了。”
齐太后哭诉:“君侯!阿歇他虽然脾气火爆,但万万没有以下犯上的心思。自君侯登基以来,他一直慎言谨行,侍奉君侯像是侍奉兄长一样礼敬!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这次是有人逼他的!逼他的啊!”齐太后扶着人站起来,老泪纵横地指着高长卿,“就是他!就是他!他魅惑君侯,肆意栽赃!因为行刺之事借题发挥,污蔑我的孙儿!”
第 52 章
“这……”姜扬百口莫辩。
“若不是君侯将这个佞幸看得太重,又怎么会做出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情来,让王室蒙羞啊!”有人为太后捡来拐杖,齐太后用力杵着拐杖,颤抖着指着高长卿,“就是因为他流了几滴血,在枕旁说了几句软话,就得以挑拨君侯与手足自相残杀,有这样的妖孽,实在是容国的不幸!君侯,阿歇已经死了,但凡君侯还有几分对先君的礼敬,今日就让他为我孙儿陪葬!”
高长卿大惊失色,连连退后两步。姜扬面色雪白:“太后!这是什么道理啊太后!长卿为了救孤的命,差点性命不保;姜歇起兵造反,差点要了孤的项上人头!太后却让长卿为姜歇陪葬!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齐太后道:“君侯心慈手软,哀家知道,哀家认识的君侯是个正直仁慈的好儿郎,假以时日尽心雕琢,可以担起贵有一国的重担!但是今日君侯被这宵小蒙蔽,逼得阿歇造反,还以为是他是忠君之臣,其实这一切都因这个奸猾小人而起!他救君侯性命,也是为了乘机获取君侯的信任,进而把持朝政,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君臣之谊!君侯还请擦亮眼睛,看清他的真面目!”
姜扬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怒不可遏:“若是太后再这样肆意中伤孤的爱卿,孤就不客气了!”
齐太后亦是大动肝火。她历经三朝,一世荣华,丈夫与儿子都礼让她三分,因此从来不曾被人这样冲撞。今日却因为权柄交在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外人手里,而晚景凄凉。她不禁愤怒地敲着拐杖:“君侯要对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