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看着眼前这张薄薄的纸,上面不过几十个字,却像千钧重担压来,让赵介如喘息急促、面色潮红、脑中阵阵发晕,双腿颤颤地几欲跌倒,还好背后就是靠椅,被他本能地一伸手给扶住了。
没法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事情太过出人意料,谁曾想这伙打着邻路旗号、行事乖张有如叛军的家伙竟然真是官军,而他心驰神往、寄予厚望的援军才是叛贼!赵介如一时间失语了。
前来递送文书的年轻军校一脸严肃直立堂中,对眼前这位绯袍文官的窘态恍若未闻。文书是一早到的,说起来这应该算是金明签发的第一封都督钧令,而赵介如并没有与有荣焉的兴奋,回过神后,他的脑子就在不停地转着,如果手中这封文书是真的,那他的麻烦大了!
许多人都有个误解,以为大宋不杀读书人,其实准确地说是“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就连这条所谓的铁律,也并非没有破例,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据城做反!而他却充当了叛贼的帮凶,说自己不知情?谁信。
“……太守?”
寂静的大堂上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赵介如的神思。
“禀太守,大都督钧令已送至贵府,如何答复还请明示,在下才好回去缴令。”
堂中的军校不卑不亢的朗声答道,他已经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实在不明白就那么几行字,做什么要想那么久,军中事多,谁愿意在这里耗时间?
赵介如看着来人,心知躲是躲不过的,手中的文书多半不假,因为城池已经落入人家之手,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再则以他老宦者的眼光,上面的印鉴也毫无破绽,除了广州督府,还加盖了枢府大印,落款也不独金明一个,枢相吴坚、左相陈宜中的签名豁然在后,这就是明明白白的信息,敷衍塞责是过不去的。
“督府钧令,下官自然无有不从,但不知姜招抚有何差遣?”
既然抗不过,那便只能遵命而行,事毕多少还能得个襄赞之功,无须权衡,利弊得失已了然于胸,赵介如放低了姿态,不知不觉中言辞里竟然带上了卑称。
“如此便好,招抚的意思,尚须三千民夫以充军用,一体支应还要贵府筹措,这是其一。”
战事将起,这些都是地方的本职,也是钧令之上诸相签押的原因所在,赵介如略略一想,虽然秋收在即,征发三千民夫咬咬牙还是做得到的,至于府库,他同坐在一旁充作书记的心腹文吏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应下。
“这二么,招抚有言,近日大军入城,对百姓多有叨扰,少不得会有些流言。不过事涉军机,眼下还不能走漏了风声,因此城门及各处路口的盘查仍须加强,倘有熟知乡情的本地差役参与更好,不知贵府以为如何?”
一个看似简单的要求让赵介如的神色突然尴尬起来,对于要不要将那件事和盘托出,他的脑海中天人交战,直到军校交待完毕转身向堂外走去,这才鬼使神差地张口喊出一句。
“这位……小哥,烦请留步,下官尚有另情禀报。”
池州,东流县境。
这个县是整个江东路最边缘的地区,出了县境就是江州,县城建于大江南岸,隔江与安庆府的望江县相对,原本是个极为繁华的水路要埠,而如今......
“他娘的,城里的活物除了野狗就是耗子,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某遣人去附近乡里打探了一番,俱是如此。据乡民所说,城里人自鞑子过境之后便都逃了,有钱的去了邻县各处,没钱的,不知道一路逃荒到了哪里,这许多人马,只怕连个吃食都没处寻,唉。”
杨磊说完还叹了口气,一脸地惨然,能让这个老兵油子如此,刘禹能想像他看到了什么,只怕路旁伏尸不少,不过这种情形,他早就有所准备,闻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臂甲。
“就是此处吧,吃食我等还带了些,水源应该有,只是告诫众人不可生食。老杨,还要辛苦你,同兄弟们接掌关防,咱们可能要在这里稍上几日。”
“不走了?”
杨磊听到这话一愣,眼下日头还早,就算不歇息,今天怎么也能赶到江州地界,难道要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驻扎?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刘禹也不答话,微微朝后一撇嘴,他们一行的后面就是元人使团,杨磊顿时悟到了什么,在马上一抱拳,扯着笼头又调转回去。
“你带上几个人先进城,找处宽敞点的院子,安置那些元人,咱们的人就在安排在周围,边上最好有高处可望,明白了么?”
紧接着,刘禹又朝自己的亲兵吩咐了一句,他的语气不像平时那般随意,亲兵郑重地接令而去,几个骑兵催马加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烟尘里。
等他们走后,刘禹身边只余了一人,身上带着对讲机,作为联络调度之用,其余的都散在了前路各处,刘禹的心情不像他的表情看上去那么轻松,事情目前还只有少数人知道,因为一切都不确定,他并不想过早让那些随员知道,特别是其中还有个吕师孟。
大队人马依旧在沿江的官道上缓缓前行,或许是沿途所见让那些刚从临安出来的人极不习惯,大家都失去了谈笑的兴趣,作为战争的一面,其残酷性已经清楚地摆在了眼前,而这里离着京师并不远,天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就降临到两浙?
行程被通报下去,随着不远处的县城轮廓出现在视线中,众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毕竟能